“你想不想伸冤?”
忽然间,一道影子遮住了刺目毒辣的日光,江景耀抬头,一个高大挺拔的陌生人站在他面前,蹲下身子郑重地问他。
“如何不想,奈何天无青天。”江景耀颤抖着声音回答,愤恨不甘地一拳砸到地面上。
凌季同道:“那就跟我走吧。”
江景耀涩声苦笑,不信任地道:“闽浙总督都不管我的事,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能为我家伸冤报仇?”
凌季同漠然道:“我当然不能,但我家主子能,你想伸冤,就随我去见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我家主子是谁你不必多问,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就行了。”
如同阳光劈开了无尽的黑暗,江景耀绝望愤恨的眼睛里迸发出热切的希望,京城来的,京城有钦差大臣微服私访了!闽浙总督不管他的事,扬州知府不管他的冤,钦差大臣上达天听,一定能为他讨回一个公道!他激动地颤声道:“好,我随你去见贵主人。”
凌季同扶起江景耀将他负在背上,“你骨折了,我先带你去看大夫,然后再带你去见我家主子。”
江景耀苦笑道:“这位大哥,家父被恶人打伤,扬州城大夫惧怕王灏不敢收治,估计整个扬州城的大夫都不敢给我们父子俩治伤。”
凌季同道:“无妨,我家主子会医术,令尊现在何处,我等会再带他过来。”说着一路将江景耀背到一处客栈。进入客房看到两个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儿,江景耀满心希望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两个人比他年龄还小,怎么能给他伸冤冤做主?但自己被人殴打重伤沦落至此,有人肯伸出援手,他已然感激不尽了。
江景耀无法站立,拱手向水溶菁玉行礼致谢,“草民江景耀,多谢二位公子相救。”
凌季同扶江景耀躺下,出门去寻江景耀的父亲,菁玉上前道:“我先给你疗伤,有什么冤情等会再说。”菁玉已经准备好了夹板伤药,先给江景耀接上折断的腿骨,再给他诊脉开方,另有有些活血化瘀的伤药,菁玉拿出来却没有亲自给他上药,放在床头,等凌季同回来让他去做。
原本菁玉给人治病时从来不顾忌男女之防,但她此生乃林家大姑娘,这些事情不得不注意,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平民侠女了,在水溶跟前显露武功已经让他抓住自己的把柄了,不能再露出别的马脚来。
不多久,凌季同背着江父来到客栈,老人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神智有些不清,菁玉给江父诊脉看过,开了药方,再命凌季同去药铺买药。
江景耀迫不及待地问道:“恩公,家父病情如何?”
菁玉道:“令尊的伤很重,好在救治及时,暂无性命之忧。”
江景耀松了口气,感激地道:“两位恩公雪中送炭,江景耀感激不尽,此生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二位大恩。”
水溶道:“报恩的话容后再说,你要告王灏,是盐商王灏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剧情,觉得无聊的可以跳过,总之就是江南官儿大清洗。
☆、第三世(九十八)
江景耀却没陈述冤情,而是苦笑一声道:“恩公肯施援手,救治我父子二人性命,在下感激不尽,但我家的冤案牵涉到巡盐御史黄大人,还是不要牵连您二位为好。”
菁玉嗤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俩年龄还没你大,毛头小子愣头青,这事我们管不了是吗?”
江景耀语塞,低声道:“在下不能牵累恩公。”
江景耀要告王灏,王灏的长女是黄文柏的小妾,黄文柏在扬州一手遮天,肯定会偏帮着王灏,水溶道:“凌季同没跟你说吗,我是京城来的,你的事,我还是能管上一管的。”
江景耀心念一动,他们是从京城来的,虽然年轻,但通身的气派,他见过的哪个官家老爷都不及其万分之一,起初他见恩公年轻只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一时义气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此刻见他们听到黄文柏的名号竟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听其弦外之音,他的权力居然比黄文柏还要大些,莫非真是天降贵人,让江家冤情终有昭雪之时?
江景耀立即道:“在下姓江,名景耀,浙江余姚人士,家中世代以种茶为生。昭华五十一年,余姚发生了洪灾,死伤无数,许多山岭田地都无人耕种,到元康二年,朝廷颁布法令,无主田地山岭,只需耕种三年,便可在官府入户领地契。家父就开垦了两座茶山,培育失传多年的瀑布仙茗,终于在十年前培育成功。瀑布仙茗问世,次年便被朝廷选为贡茶。六年前王灏要收购我家茶山,家父不肯,数日后家中失火,积蓄地契焚毁一空,家姐也没能逃出来。家姐还未下葬,王灏就拿着茶山地契来赶人,说他已经把这两座山买下来了,我们家在他的山上种茶,要给他交租,要么就把所有的茶树都挪走。家父去县衙告状,钱县令说我们没有地契,不能证明那茶山是我们家的,按照律法,王灏已经出钱买走了那两座山,我们想要拿回茶山,就出钱去跟王灏买。那茶山本就是我江家产业,王灏杀人放火强夺,钱县令拿了王灏的好处,包庇恶人,不肯给我们做主,家父就去府衙告状。”说道这里,江景耀愤恨地握紧了拳头,天下乌鸦一般黑,王灏财大气粗,江家告到哪里,王灏的银子就撒到哪里,江家失火,女儿丧命,他明明都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有证据定王灏的罪,这些年来江父从余姚府告到浙江巡抚衙门,告到闽浙总督衙门,都被各种理由搪塞推诿,说他们没有证据不肯受理,说王灏是扬州人,他们要告,还是得去扬州。
扬州是王灏的地盘,江家在浙江都告不倒他,更别说在扬州了,王灏的女儿是巡盐御史黄文柏的宠妾,黄文柏权势最盛,可谓是扬州的土皇帝,江景耀的哥哥江景辉写文章痛骂黄文柏包庇奸商强夺百姓产业,被抓入狱,不堪折磨死在了里面。王灏数月前上京,前几天回到扬州,听说江家还没走,派人把江父打得半死。江景耀求遍了扬州城所有的药铺医馆,所有的大夫都惧怕王灏,不敢医治江父,他万般无奈之下才来扬州府衙击鼓鸣冤,想引起民愤让张府台不得不重视此事,至少也能给父亲治病,他还是太天真了,自己都被打断了一条腿。
水溶将江家父子在客栈安顿下来,派凌季同保护他们的安全,手书一封秘信,派人送回京城给刑部尚书,以江家冤情为导火索,可顺理成章地彻查黄文柏官商勾结贪污受贿等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顺藤摸瓜再查到赵弢身上,即使太上皇要保长子,也能通过这件事来削弱打压赵弢的势力,庆熙帝巴不得赶紧铲除赵弢的羽翼,在重要的官位上安置自己的心腹。
然而,水溶的秘信刚送走不到两天,巡盐御史黄文柏突发疾病,于七月二十六日猝死家中。
王灏也顾不得新认识的两个俊俏后生了,黄文柏死了他并不如何慌张,也不关心女儿和两个外孙,他最紧张的是他和黄文柏那些来历不明的黄金白银,黄文柏的嫡妻俞氏要是不知轻重地把这些事透露出去,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水溶和菁玉都觉得黄文柏死得蹊跷,决定当天晚上夜探巡盐御史官邸,菁玉在这座府邸生活了六年,对宅院结构了如指掌,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灵堂,一颗迷烟迷倒了灵堂里守夜的人,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棺材尚未钉死,水溶推开棺盖之前向菁玉道:“怕不怕?”
菁玉拿起灵台上一个烛台,镇定自若地道:“怕就不跟着你过来验尸了。”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夫,就是还没干过仵作的事儿,只要不解剖尸体就没啥可害怕的。
水溶推开棺盖,菁玉拿着蜡烛向下一照,烛光之下,黄文柏的脸上竟不是一般死人的惨白色,而隐约泛着幽蓝,菁玉把烛台塞给水溶,拿起黄文柏一只手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一遍,皮肤之下亦隐有蓝色,菁玉心中有了猜测,拿出一把匕首在黄文柏的手腕上划了一刀,伤口上有血液缓缓渗出,烛光下映照分明,这血液的颜色竟说不出的诡异。菁玉用白色丝帕蘸了血液,仔细看过闻过,对水溶道:“黄文柏中毒了,看这血液中的毒素,至少中毒一年以上,这是一种名叫‘百夜醉’的慢性毒/药。”
水溶沉吟道:“黄文柏身边有暗桩,却不知到底是谁下的手了。廉郡王弃车保帅,有杀人的嫌疑,不过也不排除是黄文柏的政敌所为。”说完合上了棺盖,轻轻拍了拍柏木棺材冷笑一声:“倒是会挑时候死。”
黄文柏体内的毒/药和当初林如海刚回京城后不久所中之毒一模一样,给林如海下毒的人是安郡王,菁玉只觉有些后怕,她记得原着中林如海就死于今年九月初三,不少同人文都分析过,不排除林如海站错队被当成弃子暗杀的可能性,幸亏四年前林如海回京了,如若不然,可能原着中的死劫就难逃了。
“四年前我爹中过这种毒,还好中毒的日子不长,及时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水溶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是安郡王,可惜没有实质的证据。”菁玉若有所思,“‘百夜醉’这种毒来自于东北,安郡王有,说明他和金国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