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心中感动不已,点头感慨道:“多谢老太太如此体恤,多谢姑妈前来告知。若不是姑妈今儿一番话,我们差点就要误会老太太了。”
王氏又叹道:“其实我也觉着奇怪,平日你母亲再怎么不守规矩,老太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回她突然这么生气,实在跟以前不大一样。
“偏你母亲这会儿正伤心着,怕是一时半会还琢磨不出来。只能等你们去了广州,再好好安慰她了。若她不信,我这里再写一封信给你带走,等你们去了那边,再给她看吧。”
王熙凤忙向王氏道谢,王氏这边又留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她一走,几个孩子纷纷站了起来。
贾琏说:“我先去林姑父那儿看看。”
贾琮道:“既要分家,该整理的也得整理出来,英莲同我整理账目,外头的事就交给大哥大嫂了。”
王熙凤也道:“你只管放心,正好我那厂子也开在广州,那边的事情由我来打点。”
英莲笑道:“这下可好,太太再不必操心什么,全由我们包了。”
众人笑了起来,笑完各去做各的事情。
邢霜这边关起门来生了几天的闷气,谁也不见,可几天过后,她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贾母这些年的改变,她不是没有感觉。从一开始着实的偏心,到后头渐渐理解她,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为何这次为了几个姑娘读书的事情,竟要跟大房断绝了来往,这实在是很可疑。
可是再可疑,她也不是贾母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贾母是什么意思。
她总觉得,贾母并非那么绝情之人,许是吓唬吓唬她,让她好好反省,日后多遵守祖宗礼法吧?
才这么想着,金钏打外头进来道:“太太,二太太又来了。”
邢霜这边正心头乱着,随意的摆了摆手道:“我病了,不见。”
话音才落,门外就有人道:“是什么病?我看是心病吧?”
邢霜一怔,人都到外间了,她总不能把人轰出去,只得出来见客。
王氏一瞧她憔悴了不少,心里一阵心疼。可又不能又漏了嘴,只得硬下心肠来道:“你真真是好大的胆子,今日若不是老太太说了那话,我都不知道你犯了这么大的错。”
邢霜一怔,心里不由一慌:“老太太说什么了?”
王氏叹道:“她老人家气得要分家了!”
邢霜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雷声大作。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当家这么多年了,大权在握,居然还要被分家?!
别不是玩笑话吧?
“这会儿分家?分什么家?”邢霜冷笑道:“老太太还没作古呢,珠儿也没个爵位。一家子分开来,是让外头笑话吗?”
王氏见她真的生气了,硬着头皮道:“可你这错的也太离谱了些,你不为你的女儿着想,总得想想我家妙姐儿。
“几个姑姑都出去抛头露面的,传出去了,她日后还怎么做人?还怎么说亲?”
邢霜整个人都懵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会儿她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停,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你放心,我那几个姑娘洁身自好,万没有连累你孙女的道理!”她说完这句,喉咙干的要命,还隐隐作痛。
十几年来的感情,就因自己一个举动,付之东流。何其悲哀!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我气的哪是这个
忍住!不能哭!
此刻邢霜的脑海里,就只有这一句话在不停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哭。
不能在这狼心狗肺的人面前低头,哭就输了。
可是眼泪还是顺着两颊低落下来,她颓然一下坐倒在八仙椅上,望着王氏眼里尽是失望。
王氏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撇开脸去又道:“嫂子一向为家里人着想,说的话都是深明大义的。怎地如今倒自私了起来,全然不顾家里人了?
“不仅是妙姐儿,家风不正的人家,就是几个男孩也不好说亲了。宝玉打去年起就到了相看的年纪,若是因这事耽误了,嫂子就忍心吗?”
邢霜听完这话,心里阵阵的刺痛,她捂着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好好好,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看来我以前是太过宽厚了,才让你们觉着我这人只会为人着想,自己丝毫没个念想的。
“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犯不着你们来置喙!我这一世一直在为你们着想,到头来自私一次也不行了?”
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头上拔下跟钗子来,摔在地上一分两半。
王氏见此情形,也是深吸一口冷气,心里后怕不已。
这是要跟她断绝情谊啊!难道嫂子就气成这样?
王氏心中大痛,几欲将真正理由说出口来,就在她快忍不住的那一刻,外头金钏道:“六爷来了。”
王氏定了定神,忙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看到贾瑨,她的眼泪再忍不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贾瑨推到一边鞠躬行礼,口中叫道:“婶婶。”
王氏抹了把泪,冲他点了点头,低声嘱咐道:“日后好生孝顺你母亲,切勿惹她动怒。”
说完,她抬腿就走,好似逃跑一般,看得贾瑨一头雾水。
等进了屋,看到地上的断钗,再想到王氏临走前那仿佛再也见不到的嘱咐,贾瑨心里隐隐有了数。
再一问,果然如他猜测的那般。
“妈别气了,她是什么人,妈难道还不了解?”贾瑨神情淡定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唤了金钏进来,对金钏说:“给太太打水梳洗一番。”
邢霜抹着泪,气得直骂她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白生你了。”
贾瑨苦笑,只能跳了下来,走到他亲妈跟前,犹豫了半天,抱着他母亲的胳膊道:“妈,别哭了。”
邢霜却越哭越大声,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丫鬟们在外头,也是难过的难过,心痛的心痛。
两家的关系,今日算是恩断义绝了。明明以前是多么友爱的两房,现在却成了仇人,成了陌路。
不少丫鬟偷偷的抹泪,却被金钏用眼神镇住,不敢哭出声来,只得躲回房里去。
玉钏这头也气的不行,对她姐姐道:“二太太往日多么顺从咱们太太,如今这是怎么了?怕不是因为二老爷回来了,她有了靠山,又想趁机夺权了吧?”
金钏摇着嘴唇,就是不语。一旁的紫鹃流着泪道:“老太太偏心也偏的太过了。”
金钏听得怒火中烧,回头叱喝两人道:“还小吗?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四五岁似的,一点事都不懂?这会儿掉什么猫尿,这事儿轮得到你们几个说嘴?”
玉钏抽泣着道:“姐姐也别说咱们,你那嘴都咬出血了,你还不知道呢?你既也恼,为何藏着掖着?咱们太太都这样了,还不许咱们抱不平了?”
金钏又道:“抱不平有何用,就能解决问题了?这事儿连太太都没辙,咱们只在这里说嘴,对太太有何帮助?正经收了你那猫尿,好好的当差,勿在这当口上,还犯了忌讳!”
玉钏闻言,赶紧抹了眼泪,心道差点忘了,太太不喜欢下人在院子里头哭哭啼啼的。
紫鹃也抹了眼泪,依旧却气呼呼的说:“咱没法助了太太,未必就没人能助。我去找保龄候夫人,她可是老太太的亲侄媳妇!”
金钏拉住她小声骂道:“作死的东西,还嫌风声传得不够快了?这样的事情,你怎地跟保龄候夫人报信?说咱们家姑娘都送出去了,老太太因这事情要发落咱们太太?
“没脑子也该有个限度,叫你少吃点东西多读点书,如今可不是跟猪一样?这是对老太太来说,是家丑。你传扬出去,是嫌太太的罪名还不够吗?”
邢霜隐隐听得到屋外几个丫鬟的声音,但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只是从字里行间能猜出,她们大概在说些什么。
贾瑨也听到了,听完他也不管这些,先把母亲扶回了内间。待母亲上了炕,他拿小毯来给母亲盖住了腿,这才道:“妈别担心,事情没那么糟糕。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太太真要分家了,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妈不是正好想脱离贾家么?分家了更好,反正现在珠大哥哥也起来了,贾家日后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等爸回来了,让爸把官辞了,把爵位让了,咱们一家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过咱们的安生日子去。
“妈不是总说,待在这宅子里都快长蘑菇了么?正好趁着这机会,咱们好好的游玩一圈,把这还没污染过的天然美景都瞧一遍。”
邢霜哭着道:“我气的哪是这个!”
贾瑨忙道:“是是是,妈气的是这十几年来的真心付出,都成了驴肝肺。到头来一个好没落着,还担了一身的骂名是不是?
“妈,若是为了名声,这就不是真心了。付出了,咱就别考虑什么回报了。你要的无非是安稳一生,无非是不被抄家灭族,不让自己受到牵连。
“可如今,抄家已经被你扼杀在摇篮里了,贾家我看是不会倒了。那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咱们抛开一切,好好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