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被带坏了，跟着她一起胡闹，不正经。”
☆、第十五节 世间安得两全法（十五）
顾槿瞬间炸毛：“你……”
寂一淡淡瞥了一眼顾槿，指尖露出黄符一角。
顾槿瞬间紧抿了一张嘴，磨着自己的后牙槽。
我在控制我记几，不能咬他。
顾槿深吸了一口气，握着花草的手瞬间用力，忘语看着瞬间在顾槿手里化为枯草的花草，默了默。
忘语只觉得自己再留下来不是好时机，对着寂一躬身：“忘语谨遵师兄教诲，现在就回去做功课。”
顾槿看着忘语离开的背影，伸手没抓住：“喂，小僧人……”
寂一淡淡瞥了一眼不乐意的顾槿，淡道：“你这么喜欢给人取外号？”
顾槿一愣：“没有啊，就给你取了啊。”
她叫忘语小僧人，是因为其他人在她这里都是小僧人啊。
只有他，是个死木头。
寂一垂眸，眸中冷色微缓：“又无聊了？”
“昂。”顾槿点头，看着寂一笑了笑：“是不是要出门了？”
“……”寂一不说话，只是看着天色渐晚，眉间微蹙。
“这都半个月了，你每天就让我在这里晃悠，我真的快无聊的长蘑菇了。”顾槿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好似要把憋了很久的话一次性说个酣畅。
“现在你还不让小僧人陪我说说话，还说我带坏他，完全也是诬赖好么。”顾槿指了指自己：“我这么乖巧，能教坏他啥。”
“你们一群出家人，天天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你们不嫌烦，我都嫌烦。”
“我好好的一个鬼，满脑子都是阿弥陀佛正常吗？”
顾槿看着寂一只顾着发呆，没有理会自己，不满的靠近扯住寂一，似乎想要将对方的思绪拉回来：“要不要这么嫌弃我，我在跟你说话。”
寂一撇头看了一眼顾槿，垂了垂眸：“要下山，不过你不去。”
这一句话瞬间让顾槿瞪大了双眼，手上越发用力扯住寂一的衣袍，起了皱褶她也不管：“why？”
寂一蹙眉，面露疑惑。
顾槿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一惊讶都忘了时空，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接着吼道：“为什么？”
“你好生化了你的执念，早些去投胎。”寂一面无表情扯回自己的衣袍。
顾槿不肯松手：“我不管，你在哪我就去哪。”
“……”寂一无言。
比起固执，他永远比不过顾槿，倒不如什么也不说。
只是，不带她去的原因……
佛光差点吞噬她的身影，如果此时，她来不及，那该如何？
所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杜绝。
“你都送了我定情信物，还与我有肌肤之亲，如今，你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不管，我就要去。”顾槿冷了一张脸，语气不容否决。
“……”这都什么跟什么？
寂一只觉得眼前的人又要开始胡搅蛮缠了，轻轻一叹：“木如堇，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顾槿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长安街的美食，我想吃东城铺子的梅花酥，来客酒楼的招牌菜。”
寂一垂眸：“得到了这些你便会去投胎吗？前尘往事便会放下吗？”
顾槿顿了顿，手还死死抓住寂一的衣袖：“不，我不会去投胎的。”
寂一蹙眉：“为何？”
他突然发现他真的不懂顾槿，不懂对方如今留下来有何原因？
就像顾槿问他的两个问题一样，他突然也想知道她为何执意留在这里。
最初相识时，她分明是拒绝的。
日日吵闹着要他把红铃从她身上取下来，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吵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概是从那一次意外的嘴唇相碰后，她信誓旦旦说一定会让他爱上她后，就再也没有吵闹过，要取下那红铃。
为什么让我一直呆在你身边？为什么想要满足我所有的执念后才度化我？
顾槿的两个问题回荡在他脑海里，他想当初大概是不想她陷入仇恨中，后来总觉得她这般无理取闹，不由任由她去。
“寂一，你心乱了……”
圆真住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寂一缓缓闭上眼睛。
当初真不觉得乱，如今是真的乱了。
即便他再不想承认也好，终是乱了。
“因为我想度化你。”顾槿手指微微蜷缩，握着衣袍的动作有些紧张，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所以，我的执念不肯散去。”
犹如那一日寂一说的一般，顾槿轻轻抬头，看着寂一如玉的俊脸：“仅此而已。”
“我不想投胎，也不想成人，哪怕惧怕阳光，哪怕被世人唾弃，哪怕你讨厌我。”
顾槿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待在你身边。”
寂一眸光微闪，只是一会，便拂开了顾槿的手：“胡闹。”
“我没有胡闹。”顾槿不允许寂一逃避，认真道：“你总认为我说的是玩笑话，我即便跟你说千百遍我欢喜你，倾慕你，你仍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那么我就当作我在胡说八道。”
顾槿抿了抿唇：“可是心是骗不了人的，我这里分明没有心了，可是我仍知道我喜欢你。”
“所以，我不想投胎，哪怕以这种方式陪在你身边，我也愿意。”
寂一面无表情抬起双眼，眼里又是古井无波：“人鬼相隔无归路，我与你不仅是人与鬼的距离。”
顾槿原本不想这么逼着寂一，寂一的性格更适合温水煮青蛙的。
可是如今竟然他问了，她不如给他下一济猛药。
让他知道，她以前说的一切都不是玩笑话。
就连那句话，她一定会让他爱上自己，也不是玩笑话。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任由我魂飞魄散，我们便不会有任何纠葛，你却出手救了我？”
顾槿此时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佛光将我吞噬的时候，你会那么慌乱叫我的名字？”
寂一看着顾槿激动的发红的脸庞，抿了抿唇，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佛与鬼的距离。
也没有比他更清楚，即使颠覆这个世界，他们之间的鸿沟仍无法穿越。
你是鬼，我是佛，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距离。
永生不可跨越的一个距离。
☆、第十六节 不负如来不负卿（十六）
有时候，人生在世，不可预料的事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也太多。
所以，我们的身份，已经决定了所有。
寂一垂眸，刚抬眸看着顾槿，便看见圆真住持在一旁不知来了多久。
静静立在那，也不知听了多少。
寂一面无表情恭身低头：“师父。”
顾槿一愣，随即转头看着到来的圆真，默默松开了拉住寂一衣袍的手。
圆真好似什么也没看见，笑呵呵看着顾槿道：“不知老衲可否能与施主聊一聊。”
寂一原本以为圆真是来找自己的，听着这话微微一愣，直觉就想拒绝。
可顾槿却是点了点头，朝着圆真走去：“好。”
圆真看了一眼寂一，眸色带着和善的笑意。
可却让寂一默了默，随即转身进了房间，给两人腾出一些时间。
圆真住持全程笑眯眯的，像极了一个弥勒佛：“佛语有云：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施主认为如何？”
顾槿一愣，缓缓抬眸看着圆真住持。
对方这句话的意思到底表明了一个态度，她如今看不明白。
只怕还得周转些许……
“大师莫不是忘了说前一句：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顾槿缓缓开口，也多亏了这些个世界，如今有些东西有些信手拈来。
“在我看来，世间人都是俗人，有心如何不妄动。”
圆真住持拨动了一颗佛珠，复又停下：“施主竟如此懂，又何需放不下？”
顾槿轻轻一笑，红衣似火：“大师又怎知我放不下的是曾经，还是现在？”
圆真住持一叹，只觉眼前的人犹如身处百世的圆滑。
他用她的往事来跟她说，之所以受伤成为执念，不过是因为心动使然。
她却将世间人来回答他。
如今他劝她放下过往，她却机智告诉她，她并没有放不下过往，她放不下的是现在。
而现在有的，不就是寂一吗？
“施主极有慧根，又为何不懂人鬼殊途，人佛殊途？”圆真住持抬眸看着顾槿，他已快归于尘土，在最后弥留之际，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最得意的第一沉迷在这场劫难里，出不来，逃不开。
“想必大师也听过殊途也同归，竟是同归，最初殊途又何妨？”顾槿沉了沉眸：“即使他是佛，也是人间佛，自然不能抛开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佛也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圆真住持失笑摇头：“施主伶牙俐齿，终是太过执着。”
“这世间万物流转都是未定之数，你本该消散，却又突然存于时间。”圆真住持任由顾槿脸色巨变，可深情依旧和善：“你是未定之数，你身边的人也会成未定之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