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觉得一阵无可抵挡的落寞,像冷砺的夹杂着冰沙的风,扑面袭来,让她从骨髓深处衍生出一个战栗。
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了有人陪伴之后,又变成了一个人。
萧玉台坐到他身边,两手环抱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咯噔”……,不知过了多久,萧玉台睁开眼睛,发觉马车停了下来,一掀帘子,几个护卫严阵以待的守在车前,她吃了一惊,浑身的毛孔都张开,冷声急问:“怎么回事?薛衍呢?你们去前面!”
薛衍带出来的,都是程府的亲卫,本来对萧玉台不甚了解,可今天见她睡醒惺忪的出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家小主子,对她更是恭敬了。护卫长刘琦拱手作了个礼:
“萧姑娘不必担心,前面无事。之前在路上,小侯爷看见几个浪民欺辱一个丫头,顺手救了,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一路追过来了。”
萧玉台上前一看,管家程汉正拿着一包银子劝着呢。小姑娘身形瘦削,大概十二三岁,一身翠绿衣裙,梳着双丫髻,低低的垂着头,看不清容貌。
薛衍没有下车,萧玉台一掀帘子,见他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可见是被这执拗的姑娘给缠的紧了。
萧玉台好笑的上了车:“到底怎么回事?虎牙山那么大的案子,你也破了,怎么被个小姑娘给拦住了路。”
薛衍身边只有小厮,从不用婢女,哪知道这些女孩心中想着什么?
“都过了半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追上马车的。非说我救了她的命,求我留下她,我让管家给她银子,她不要,跪在前面就是不肯让开。”
萧玉台幸灾乐祸的问:“那小表弟,你这心里,到底是想留人家,还是不想留?你瞧瞧,虽然年纪还小,可表姐瞧着,这水灵的跟根青葱似的……”
薛衍把她给扔了出去:“快去把这根葱拔了!”
萧玉台顺手摸了他的折扇,这外面正中午,日光敞亮,小姑娘就这么低头跪着,脊背却挺的笔直,真跟根青葱似的。
“小姑娘,我家表弟是替你解围,怎么你反倒恩将仇报,挡住我们去路呢?”
方才程汉怎么说她都不开口,听见萧玉台这一声表弟,才慢慢抬起头来。
真是青嫩,尤其一双丹凤眼,神采得意,是个十分俊俏可人的小姑娘。
“求哥哥姐姐救命。”小姑娘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明明是跪伏在地,却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之感。
萧玉台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善心的姐姐,求您救我一命。公子身边不需要人,您身边总需要丫鬟吧?婢子愿意伺候您,求您给婢子一条活路。”
“我身边也不需要婢女。你……”
小姑娘道:“我已无父母,孤身一人,族人为了侵占我父母的田产,将我给赶了出来……姐姐也看到了,您若不肯收留我,我只有死路一条。求您救救我。”
程管家察言观色,见萧玉台不肯留她,便笑着上前道:“表小姐,我看这丫头机灵,我也喜欢。我家长兄长嫂膝下无子,现在住在庄子里,小姑娘要是愿意,可以认个义父义母,他们两都是善心人,会善待你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你只有两条路
这人来历不明,萧玉台自然是不会留下的,便笑道:“我也觉得不错,在庄子里做个小姐,总比伺候人来的好。其余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随程管家回去。二,让路!”
青衣小姑娘突然抬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萧玉台出门时,衣着行装都是程母帮忙打理的,她专心照料白玘,今早随便挑了一件,也没发觉这衣裳有什么不对,此时下了马车,被日光一照,才发觉这衣裳很是扎眼。程母爱屋及乌,这番也是下了血本了,衣襟和半袖的滚边上,都用细碎的珠子滚了一路,阳光一照,光彩熠熠,华光流转。
小姑娘眯了眯眼,似是被光给闪着了:“婢子是真心愿意伺候小姐,求小姐留下婢子。小姐,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婢子愿为您赴汤蹈火……”
萧玉台慢慢蹲下来,和她对视:“你很聪明。我也很喜欢。但是我身边不需要婢女。更不需要,一个能跟着马车一路跑了半个多时辰,最后挑了一处窄道拦路的婢女。你只有两条路。”
她跪下拦路的这条窄路,两边都是三余丈的石坡,只够一辆马车行走,她往中间一跪,不请走她,马车就不能再行。
话已说到这里,青衣小姑娘紧紧咬住唇,最后看了一眼马车,做出了决定:“好,我去庄子里。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请公子出来,最后见见我。”
萧玉台冷淡淡道:“不必。程管家,派人送她去庄子上吧。”
不过一段小插曲,萧玉台并未放在心上,嘱咐程管家务必把人看好,顺便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黄昏时分,一行车辆进了重新修缮过后的忠勇侯府。虽然是从前的将军府,可早就没有了丝毫原先的模样,侯府重新扩大,几乎是翻新。
姐弟两个进了院子,还未来得及感慨,萧家竟就派人来了。
“什么人?”
程管家回话:“两个婆子,看起来,像是粗使婆子。”
薛衍笑道:“你那个爹还在路上,还未归符。看来,是那个萧夫人自作主张。”
“那就打发走呗,也不用再来问我,什么时候,萧夫人亲自来了,您再来回话。”
萧玉台打算回萧家,薛衍又着急了:“白姐夫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再不然,你随身带几个护卫。”
正说着,破天荒的,白玘起身来找她了。因为换了个新地方,他昏睡中觉得气息不对,强行令自己清醒,找到萧玉台才放下心来。
梧州这时候的天气,白天很热,晚上却很凉。淡淡月华洒照,像渗了冰气的冷雾。
萧玉台沉默不语。
白玘深觉,自己醒的恰是时候,只不过,中途强行醒来,这次的时间又要延长起来。他默默上前,抓住了萧玉台微凉的手。
“小白,你还记得,自己的来处吗?”
“记得,很久远了。当时的天地,还不是这幅样子。”
月光下,她指尖泛白,慢慢滑过粗壮树干上的蛀洞。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的来处,就是这颗梧桐树。当时它也不是这个样子,粗壮、茂密,浓绿的芭蕉扇一样的叶子,白鸽鸟一样的花,还有砸人很疼的果子,那时候在树下玩,我总是被果子砸到头。有一次实在太疼了,把我给砸哭了,我跑着去问外祖父,为什么要种梧桐树。”
“外祖说,梧桐树下出凤凰啊!你这个小凤凰,就是在树下捡到的。”
白玘伸手一摸,这颗树生机已经断绝,被蛀虫吃光了树干,早就死了。
当天夜里,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中了这颗大树,树倒了,幸好那边的院子没有人居住,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萧玉台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又连日照顾白玘,竟然把自己给弄病了。
萧家连来了三次,最后派来了萧府的大管家,程管家满脸不耐烦的把人打发走了。
萧府,花园内,少女满面不屑,笑着问:“病了?真病了?”
萧管家看了身前的美貌妇人一眼,见她没说什么,才回话:“应该是真病了。听说她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这男人病了,她每天衣不解带的照看,昨天不是打雷?忠勇侯府的梧桐树也劈倒了,惊吓加劳累,应该是真病了。原本想找人混进去查探,但这个薛小侯爷行事滴水不漏,府上有府医,一些常备的风寒药材也有,因此没能进去打探真实。夫人,她不肯回来,这可怎么办?”
“既然女儿病了,我这个做娘的,自然要去看看。”赫连银雪拂了拂发丝,笑着说。
少女是赫连银雪和萧炎的独女箫茵,听她这么说,撅起了嘴:“母亲说什么呀,我才是您的女儿,您可只有我一个女儿,爹爹也是!”
“那是自然。不过,你爹爹来信说了,这个丫头现在身份不同了,放在府里当个摆设也好,对你的亲事也有好处。”
箫茵嘟了嘟嘴:“娘说的什么话?难道女儿还要沾她的光不成?本来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爹爹和娘亲都疼我,现在冒出来一个妹妹,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
“真是个孩子。不就是个不讨喜的丫头,算得了什么?”赫连银雪换了衣服,便去了忠勇候府。
赫连银雪纡尊降贵,亲自去接人,自然是摆足了架势,不出半个时辰,梧州城内但凡有点名头的人,都知道萧家那位不同凡响的二小姐回来了。
忠勇候府,赫连银雪连喝了三盏茶,才等来了一个冒气儿的,程管家滚动着胖墩墩的身子,抹着脸上的粗汗,一进门就连连告罪。
“萧夫人见谅,我家侯爷不在,被晋王爷请去喝酒了。表小姐呢病了,实在是起不来身啊。您也知道,这么大个侯府,我们家小侯爷又才回来,到处都要打理,实在是忙坏了,小的可丝毫没敢耽搁,听说您来了,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