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抬头,萧玉台突然咬着了舌尖:“哎呀,娘呀……这谁啊?”
戚窈反拽住她把脉的手,恨声道:“这还叫不严重?你手废了吗?你瞎啊?”
萧玉台狠狠绷着脸。
戚窈还在咆哮:“你说,这还叫不严重?什么叫吃两副药就好?还要七天?七天!你们这些大夫顶着这张脸七天试试!”
萧玉台用尽了全身力气绷着脸。
戚窈偏偏还把他那张肿的连他娘老子都不认识的丑脸凑过来,继续咆哮:“你说啊?你倒是说话啊,干什么不说话?”
萧玉台挣开手,怒奔出亭子,钻进了一树芭蕉丛中。
戚窈目瞪口呆,傻傻的望着对面的李素:“她这是怎么了?吓跑了?”
李素眼睛抖了抖:“离我远点!”
戚窈哀怨无比:“我这是为了谁?你竟然这么嫌弃我?当初喜欢人家的时候用尽了手段,现如今,又叫人家离你远点,到底是为什么?”
李素:“丑。”又道,“而且,她不是吓跑了,是在笑你。”
足足半盏茶功夫,戚窈狠狠磨牙时,萧玉台眼带泪光的回来了,待看见戚窈那张脸,眼睛又弯了,脸上却强做面无表情。
戚窈更气了:“你这是在笑话我?”
萧玉台摇摇头,十分诚挚真切的握住他手道:“戚公子,医者父母心,你遭受如此大难,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戚窈磨牙,问道:“那你刚才跑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死鬼老爹
萧玉台越发的真诚,情深义重捧着他手道:“看见你,我就想起我那死鬼老爹,他就是生了疹子才死的。于是偷偷出去哭了一场。”
戚窈:鬼才信你啊!一本正经的鬼说!
萧玉台轻咳数声,望闻问切,再三看过,才道:“前次你去我那儿,我便和你说过,用药期间,不要再往林子里去了。如今,更严重了,我开一副药,命人熬煮了,保持水温烫手,泡上两个时辰,明早就会大有好转,至少……至少,我在路上碰见戚公子,也能认得出来。”
戚窈这张脸,都肿的看不出人样了,活脱脱一个芝麻大蒸饼(馒头)。
“不过,水温要保持住,最好是放在锅里?”萧玉台设想了一下,“如今天色已晚,去温泉也来不及了,何况温泉的温度也不够。就怕那些烧锅的不小心,足足两个时辰呢,能把您给煮熟了……”
戚窈悲愤莫名,刚要说话,萧玉台又道:“您如今这般,还要忌嘴,辛辣之物,都不要再吃。鸡蛋、鱼虾等等,都不能吃。”
戚窈:“那我能吃什么?”
萧玉台也深表同情:“先暂时吃几天菜吧,清淡点。”
戚窈拿了方子,气呼呼拂袖而去。
亭子里只剩下萧玉台和李素。
论理,萧玉台此时也该告辞了,或者终于面见“救命恩人”,也该做出点感激涕零的姿态来。
可李素没开口,萧玉台也未曾说话,反而有点呆呆的望着热气腾腾的锅子。直过了片刻,李素正要下逐客令,才听她突然道:
“王爷,我为您把把脉吧!”
李素沉声道:“本王无恙。”
萧玉台愣愣的望着他:“上次您可承认了。而且,您让这么多大夫给戚公子看诊,就不怕被人知道,他是对丛林湿气、蚊虫等不服吗?”
李素冷哼一声:“本王说了,他是在花船上落水,因而起了症状。何况,这些大夫哪里能分辨出来?你如此说,难道是威胁本王?”
萧玉台急忙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敢呢?”
李素望进她眼底,有孺慕敬仰,不知为何,就想起戚窈那句不着调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仅凭救命之恩,本王就能信你?”
萧玉台正色,刚要发自肺腑的说上自己掏心窝子的话,或者干脆发下几个毒誓,李素就伸出了手。
萧玉台反而有点紧张了。
其实对于当朝王爷,掌大周兵符、能调动天下兵马的这位杀神,她还是有些敬怕的。只不过一进来被戚窈的脸唬了一跳,又被戚窈的不着调带着跑,知道此时才又有些后知后觉的紧张。
“王爷,您是保家卫国的真英雄,萧玉台是一介平民,却也知道大是大非,您的事情我就算是死……”
李素:“把脉。”
萧玉台一凛,还傻乎乎的赔了个笑,刚摸上脉,神色还算镇定,过了一会儿,脸色大变。
“王爷,原来是您!”
李素倒是平淡,道:“传闻杏林高手能以脉识人,果然不错。可见你医术也确实不错。”
萧玉台为他诊完脉,发觉与上次相比,还是有些变化,问道:“王爷与尹侯爷是旧相识?他在京中可好?”
李素淡淡道:“你不如担心自己,竟惹上了赫连家。至于尹寅,毕竟是群岱侯,宫中还有灵妃,能如何?”
“如此说,那便是尹家的危机暂时还没有解除了。”
李素道:“需要一点契机。”
萧玉台“哦”了一声,也没有细问,又说回他腿上的毒。“上次我曾跟尹寅说过,您腿上的多半不是中毒,而是中蛊。看您如今的状态,是已经找到了解蛊毒的办法?”
李素不答。
他受蛊毒侵扰十余年,一直以为是身中奇毒,被萧玉台一语点破,才知道是被人下了蛊。之后苗疆一行,又遇到苗族圣女,这才暂时克制住了蛊毒,能让他行走练功都与常人无异。虽说还没彻底解毒,但也比从前好的多了。
何况,既然知道是蛊毒,那便能查到此物的来处,当年对他下手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萧玉台无心刺探机密,又沉默不言。李素道:“你医术不错,也曾相助于我,上次的事,便算本王小小回报。”他又问,“若是本王没有出手,你打算如何?”
“王爷不出手,我也有点小计谋可以施展,无非是苏穹的态度。他明知事情真相,却急巴巴的判我个斩立决。”萧玉台目光略冷,“我如今爱惜名声,自然能说服苏穹改变主意。”
李素没有细问:“说服又如何?”
萧玉台一眯眼,带点狡黠和得意:“于常氏被人所迫,诬告我,无非就是那些手段。我让人去查过,她家中孩子不知去向,声称因于常氏要为夫伸冤,送到邻镇的姑母家中了。只要我能说服苏穹,找到这两个孩子,便是突破点。”
李素转了转酒杯:“若是找不到呢?”
萧玉台面对李素,并不愿意隐瞒什么:“若是找不到,便是我运气不好,若想要于常氏开口,大不了让苏穹弄来两具假尸身,她自然松口。”
李素冷哼一声:“奸滑诡诈,果然小人一个。”
萧玉台赔笑:“所以,还要多谢王爷出手,再次叩谢。”
锅中汤水一直响着,此时也快煮干了,萧玉台添了一盏冷汤,锅子静了片刻,又再次沸腾起来。
李素问:“你不怕我?”
萧玉台握紧了汤勺,忍了又忍,终于露出那副“傻兮兮,好像狗见了肉骨头”一样的神情,一双清亮的眸子里仿佛又有了万千星光。她心跳如鼓,此时也是心绪万千,这么想着,不知戳到了哪一点,眼中突然就有了泪光。
“我……我外祖父从前说过,王爷杀敌,像屠狗一般,最是无情。可王爷对自己人,却像是儿子、兄长、最亲昵的亲人。他从来没见过像王爷这样赤诚的少年,也没见过您这样勇猛的,天生为战场而生的战神,只要您站在战场上,就好像我军立上了一面永不会败的高高旗帜……”说起早逝的外祖,她带了一丝丝的哭音,“王爷,我愿做您的自己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糟心的地龙
李素一时没有打断她。
因为她刚才说的这句话,他只听一个人说过。她叫这个人,外祖父?
他皱了皱眉,突然问道:“你和赫连家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赫连家,而不是赫连江城。萧玉台张了张嘴,李素又问:“怎么,难道本王还替你做不了主?”
萧玉台泪中带笑,道:“王爷怎么能确信我和赫连家有仇怨?何况,王爷还真替我做不了主。若王爷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亭子里又静下来。
片刻,李素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戚窈从锅里爬出来时神清气爽,听闻萧玉台竟说了这么句话,莫名其妙的摸不着头脑。
“您就这么放她走了?她这是什么意思?王爷如今还不够尊贵吗?”
李素淡淡道:“尊贵?我却连娶妻生子都不敢?若我早有子嗣,那人会容我活到现在?即便我军权在手,可依旧要名正言顺。”
“那她这是什么意思?”
李素道:“若圣人早殇,幼帝登基,本王受命摄政,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戚窈正色行了个礼,这才退下,片刻又推门进来,认命的在条凳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