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萝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也好,听凭公主吩咐。”
“你可得上心点,若是做得不好,我可是会叫阿昭给你们打回来拆了重做的!”临阳公主气势汹汹地放下了一只荷包,听动静大约是有十两银子,然后赶紧拉着顾昭跑了。
好不容易等两人都走了,连镜才唏嘘道:“织萝姑娘,这位小公主如此嚣张跋扈……你竟然没教训她,真是难得啊。”
“人家可是金枝玉叶呢,我哪敢?”织萝白了他一眼。
元阙摸着下巴道:“不是吧,姑娘连司法天神都不怕,却怕一个区区小姑娘……便是皇帝也管不着你啊。”
“人家只是被宠得娇了些,又不是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了,为什么要跟人家过不去?何况人家本来就很惨了,还不许家里人纵着些?”
连镜一听,立刻伸长脖子,“哦?这位公主怎么就惨了?”
织萝却没理会他,只是对一直都沉默不语的玄咫道:“今日时间有些晚了,也赶不及一气做出这么多来让大师做法开光。要不……改日做好后我送到慈安寺来?”
玄咫眉心一蹙,显然是不那么愿意的,但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毕竟是方才当着临阳公主的面说好的,不好出尔反尔,便点了点头,又匆匆告辞。
一下午就牵扯出两桩秘闻,偏偏哪个都没讲明白,连镜只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哼哼唧唧不想回去。司法天神的事他不好打听,也不知道向谁打听,便只好一个劲地求着织萝说说关于公主的事情。
聆悦与潋潋滟滟虽然不说,但看眼神也是一脸渴求。
织萝见了,不由得失笑,吩咐道:“元阙啊,出去订一桌菜回来,就当对自己好点。晚上咱们且边吃边讲故事吧。”
元阙闻言,喜得眉开眼笑,自觉地从柜台数了银子,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第71章 翠涛
元阙动作很快, 不一会儿千结坊里便摆好了饭菜, 飘出一阵异常诱人的香气。
光明虾炙、小天酥、白龙臛为主, 辅以丁子香淋脍、逡巡酱和玉露团,再打一壶翠涛酒, 配上元阙做的樱桃饆饠, 简直是一桌难得的珍馐。
连镜喜得慌忙回去关了店门, 便急急扑到了饭桌上,举着箸一阵疯抢, 将碗里堆成了小山, 才开始品尝美味。至于他闹着要听织萝讲秘闻的事, 早就忘到了脚后跟去。
织萝以袖掩口轻咳几声, 连镜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对。
这种时候元阙竟是异常靠谱的。把桌上的菜都大概尝了一口,元阙便举起杯中的绿酒, 遥遥向织萝致意, “这酒清冽甘甜,需拿轶事来佐才是, 姑娘以为呢?”
霜雪凝成的皓腕轻轻晃动着玉杯,里头的酒液漾起一道道碧波,恰如织萝那勾人的眼波。几杯酒下了肚,颊边眼尾便泛起了一层薄红, 便是上好的胭脂也晕不出那样的风韵, 织萝的姿态也愈发慵懒,嗓音略略有些喑哑,“元阙……你在皇都待了多久了?”
元阙愣了一愣, 持杯的手一顿,旋即又笑,“左不过三五年,是没有姑娘久的。”
“那也难怪了,当年这可是在皇都轰动一时的大事,我说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呢。”织萝笑着将酒杯凑到鲜艳欲滴的红唇边,浅浅啜了一口,细细品了品,才道:“你们大概听说过这位临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独女故而十分得宠吧?要是公主的生母是个普通宫女,哪怕就这么一个公主,皇帝只怕也不会如何在意。”
聆悦听出话中之话,便问道:“公主生母是谁啊?很是得宠么?”
织萝向她一笑,“还是你聪明,问道点子上了。你们猜呢?”
“徐贵妃?”元阙不假思索地问道。
其时元阙在千结坊除了打杂做饭,还负责给那些不是十分重要的客人家送货去。这个不重要只是织萝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并不是指这些人家不煊赫不富贵,皇都城东有一家号称富可敌国的皇商家的主母便特别喜欢买千结坊的东西,织萝每次一出新东西她都会千方百计地买到手,不过织萝很是看不上这家人的做派,送东西的时候从不亲自登门,都叫元阙去了。这样的人家元阙去过不少,每次去总能听到有人在底下嚼舌根,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皇亲国戚,便没有他们编排不到的。这些消息半真半假,却也绝不是空穴来风,只要认真想想便能推测个七七八八。
如今的元阙,自号是千结坊的“百晓生”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织萝听他这么一说,便嗤笑了一声,“徐贵妃?你可听他们胡噙吧!赏赐的金银珠宝多便是得宠了?真是笑死我了。你知道皇帝一个月宠|幸她几回么?”
“吓?织萝姑娘还知道这个?莫不是你……没事爬过宫里的房顶?”连镜正从聆悦的筷子下头抢到了一只大虾,听了这话,吓得虾都掉进了酒杯里,自然是酒液喝不得了,虾也吃不得了,气得聆悦想将那翻了油星的残酒教到他脸上。
元阙都听得眉尖一抽,纠结道:“如今中宫空悬,多年无人入主。既然陛下不喜欢徐贵妃,何以还许她后宫之首的名位?听说徐贵妃的家世不好,曾经还是某位贵人身边的梳头宫人罢了。”
“哎,你说到点子上了。”织萝夹了一筷子鹿肉放到元阙碗里,“若徐贵妃不是这么个身份,只怕陛下连多看她一眼也不会。”
聆悦见织萝的酒杯空了,连忙催潋潋滟滟,一个在左边取了酒觞给她斟满,一个在右边拉着她的胳膊催促道:“姑娘快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们好不好?”
织萝阳春一笑,便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当今圣上其实险些就当不成皇帝了,因为……先帝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他的叔叔。先帝的皇位,却也不是从他父亲那里接过来的,而是从他兄长那里夺过来的。”
“啊,是惠王之乱么?”元阙福至心灵,脱口道:“三十年前,还是惠王的先帝因不满父亲传位于兄长,便发动了叛乱,夺得了帝位,当时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看在都是自己亲子的份上,也便默认了惠王的帝位。先帝登基后将还是太子的今上废黜为长信王,并勒令年仅四五岁的今上南疆之蕃。不过大概是老天都瞧不上先帝篡位,故而先帝在位多年,膝下别说是皇子,就连公主都不曾得一个。后来先帝病笃,药石罔灵,由太皇太后做主,迎长信王回宫,重新册立为太子,继位便是今上。”
织萝点头,“不错,真是如此。”
连镜已然有些微醺,说话都开始大着舌头了,“这、这和临阳公主有什么关系?”
织萝不理他,对兴致勃勃的另外三只鸳鸯道:“太皇太后虽说默许了惠王登基,对他废太子为长信王并远远发配南疆之事也无力阻止,可到底是她的亲孙儿,太皇太后怎能不心疼呢?但当时惠王继位之后,因怕太皇太后坏了他的事,几乎是将她老人家软禁起来,什么都做不了。无奈之下,太皇太后只好让自己的一名心腹宫女胡氏跟着今上去了南疆,并一再嘱咐她要好生照顾好今上。胡氏自然是答应了。当年胡氏自己也不过十六七岁,懵懵懂懂,自保无能,却是拼了命地保护今上。而才登基的惠王并不会未卜先知,没料到自己今后会一直无所出,只是把今上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让他死在途中。莫说是派人一路保护,便是不曾自己遣出杀手去截杀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故而一路上胡氏与今上相依为命,今上待胡氏自然会有些不同。”
“什、什么意思?”最近跟着织萝实在是见到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聆悦不由得想得有点多,一下子便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织萝一手托着下巴,向她莞尔一笑,“若是你从小到大身边一直都只有一个男子,且这个男子对你十分温柔、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将你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你难道不会动心么?”
连镜忽然不高兴地一拍桌子,“胡说!难道她被人关起来了?见不到别的人了?”
“自己酒量差还贪杯,真是丢死人了!”聆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向织萝低声道:“姑娘不必理他,喝醉了。”
喝醉的人绝不会承认,尤其是在聆悦面前,连镜凑过来大声地道:“我才没醉!”
元阙干脆走过来,将抓着酒杯不愿放手的连镜架了起来拉到一旁的躺椅上放好,才向织萝淡淡一笑,温声道:“姑娘继续讲。”
“我讲完了,现在是聆悦不能理解。”织萝拿起一只酒杯在手中晃着玩,显然也有点不甚清醒了。
聆悦忙着看连镜的状况,还是滟滟抢过了话头,“这不可能啊,那个胡氏十六七岁,皇帝四五岁,胡氏比皇帝大了十二三岁,放在急一点的人家里头,胡氏都可以做皇帝的娘了!”
“可胡氏又不是他亲娘。”织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知道从前的顺圣皇后文氏么?她的侄子可是和她的母亲有些瓜葛呢。”
潋潋惊得眉毛都要飞出头皮去,“谁的侄子?谁的母亲?”
“文皇后的侄子,和文皇后的母亲。”织萝笑得天真无邪,“据说当时小伙子才加冠不久,老太太……大概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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