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昭问:“你为什么第十年才来找我?”
他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咕噜噜”的声音。这是龙族不好意思时,本能会发出的声响。
他垂下头,小心翼翼地环住她。假如这是在深海,也许他的尾巴已经无意识摆来摆去,身边的海水也已经卷起了无数细小的旋涡。
“你走之后,我心情不……反正我一觉醒来就是现在。我是龙族帝君,睡去上百年都不稀罕,有什么奇怪的?”
他刻意维持了那份骄傲的强硬,装得满不在乎,双手却把她抱得更紧。
她没说话,因为在观察。
他却误会了,喉咙里的“咕噜噜”声变得气息不稳起来。
“不过对你来说,十年也许是有些久。”他生硬地开始补救,又想维持骄傲,又不自觉地有点低声下气,“你原来是生气这一点,才跟我赌气?你不是真的在乎他?”
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这一幕快要结束了——谢蕴昭发现了这一点。
她倏然将他抱得更紧。
“我不在乎什么道君,我只在乎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所以你快点清醒过来——”
白雾自肉眼可见的地方涌来。
“——师兄!卫枕流!长安哥哥!!”
他霍然一震!
谢蕴昭只来得及抬起头。这一次她见到的终于不是龙君的面容,而是一双藏了永夜月色、万年积雪的眼眸。
那是用笑意仔细装饰的清冷,是无人时总会显露的孤寂,也是看向她时会像春水一样流淌的温柔。
“师兄——!”
白雾已经彻底淹没了她眼前的世界,连带那个人也消失了。
谢蕴昭站在原地,不甘心地垂下手。
[你与龙君不欢而散。
争执过程中,他不小心划伤了你的肩,因而也看到了你锁骨上的金莲。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产生了变化。
你却没有注意,只管拂袖而去。
不过,虽然并不愉快,你却始终记着,自己欠了龙君的恩情。
又过了几年,你觉醒了一种神通,名为“步步生莲”。你发现,自己开始可以实现一些别人的小愿望,让他们心愿成真。
道君告诉你,这是能够利用愿力的神通,十分稀有、非常宝贵,比西方佛国的经文更加厉害。他亲自教了你心法,嘱咐你好好修炼,未来这一门神通或许会派上大用场。
你高兴极了,自顾自地认为这是道君对你的进一步认可。
你虽然渴望得到他人珍视你的心意,却并不希望一直被人保护。你很努力地修炼,期望自己也能成为厉害的、能守护天地众生的大修士。
况且你也听说过佛道之争,知道西方一直不甘心被道君压制,总是想用佛门代替道门。
你对西方佛国并不了解,只是站在道君一边,认为佛国不自量力,真是讨厌。
这期间,你也抽空回了一趟南海。
你回去的时候,龙君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他高高的御座上,依旧用尾巴挂着冠冕,面前摆着无数珍宝,他却只顾发呆,无心去数。
当他看见你时,他的眼睛变得极为明亮。龙宫里的夜明珠也倏然亮起,照亮了幽暗的海底。
你忽然想起,你在龙宫里的最后几年,夜明珠总是亮着,从未熄灭。那是为什么?你没有深思,只是这么想了想就算了。
龙君游到你面前。他刚才还面露欣喜,这会儿却又摆出高傲刻薄的模样,问你来做什么。
你告诉他,你学会了利用愿力,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
你问:“龙君有何心愿?不论是什么样的宏伟心愿,我都一定努力帮龙君达成。”
可听了这件事,龙君非但不高兴,还陡然沉下脸。
他说你身上的金莲印记大有问题,因为那金莲和佛国莲池中生长的功德莲花一模一样。而世上唯有佛国僧侣能利用愿力,两相结合,你很可能是被卷入了佛道相争的局面之中,成了谁的棋子。
他希望你回到南海,不要再掺和道君他们的事。
这一次你相信龙君的判断。
然而,你仍然拒绝了他的命令。
是的,在你看来,他只是在命令你而已。
你说,如果道君真的被佛国算计,你更不能逃避,而是要竭力去帮上道君的忙。
龙君大发雷霆,用尾巴在海底搅起了惊天的动荡,吓得天下水域居民都抱头发抖不止。
可你决心已定。
临走之时,你又问了一遍龙君有何心愿。
他坐在一堆金玉珠贝里,静静地注视着你。只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显得忧郁不已。
他说:“如果你真的想要为我实现心愿,那就等一等……等到我想好为止。”
你答应了。
第三幕——结束]
第129章 真正珍爱之人
谢蕴昭一路都在观察秘境中的环境。
刚才的第三幕发生在须弥山石碑附近, 而当她出来后,石碑上那一丝隐约的道韵就消失了,似乎终于耗尽了力量。
这些幻影是否全部真实?如果是, 又是谁安排在了这里, 恰好被她和石无患撞上?
而石无患……他又看到了什么?他是否真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为什么师兄会在幻境中失去意识?从她的感知来看, 师兄似乎是处于秘境和另一个空间的罅隙之中。
另一点让她在意的是,幻影中所有涉及道君的部分, 都是以“情节描述”的方式呈现出来的, 连个影子都没有。
传说上古大能与天地同呼吸, 即便只是轻声说出他的名字,他也会有所感应;如果对他怀有恶意, 他也会心血来潮、掐指算得先机。
幻影究竟是无意跳过了道君, 还是根本不敢提起?道君分明已经陨落十万年, 即便有转世身,按理也不可能达到道君曾经的高度。
除非……道君并未转世, 而是通过某种方式活了下来, 一直存在至今。
想到这里,谢蕴昭不寒而栗。
修士的一生都在探索自己的内心、本质,叩问天地至理, 以期将自身的思想与天地统一起来,最终炼化内心的一切恐惧、软弱,得证大道。
像道君那样的真仙,已然化为天道的一部分, 是修士修行的顶点。
然而……有一种恐惧是所有生命都无法摆脱的。
对死亡阴影的恐惧,是所有生命都无法摆脱的。只不过有人能带着恐惧接受它, 有的人最终因恐惧而堕落。
假如道君没有陨落,而是苟延残喘了十万年……驱使他苦苦忍耐漫长岁月的动力, 究竟是什么?
他又会为了那个目标而做出什么事?
谢蕴昭沉默地朝前走。石无患跟在她斜后方不远处,也保持了异样的沉默。
“石无患。”她问,“你怕死吗?”
他正在看路边一处遗迹,那里似乎曾经有一株什么古木,现在当然化为了石头;从隐约的纹路来看,那曾经是一棵梨树。
他的目光在“枝叶”上搜寻,好像希望找出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比如一朵梨花?
他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怕啊。”
他带着笑意,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说:“我不怕死,我修仙做什么?难道你不怕?”
“我也怕……但,不是这个问题。”
他们的道路在渐渐往上。沧海能三为桑田,高山也可化作深谷,但这里似还保留了一些山川的起伏,指引他们朝上走去。
谢蕴昭小心地绕过一块挡路的巨石,确定后面没有问题后,才扭头看去。
石无患站在略低一些的地方,带着那一丝轻佻的笑意,眼神却如沉默的山岳。几乎不像他了。
不像某某人——但是,谁又曾经真的了解某个人的全部?
谢蕴昭看着他:“真正的问题是,我们有多怕死?为了活下去,我们都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一个玄妙的问题,更适合出现在修士论道的场合,而非环境未知的险境中。
石无患就笑起来:“很少看见你这么严肃的样子。我想想……不真的到了临死时,有谁会知道自己可以做出什么?”
“也许我现在以为自己能从容赴死、身合天道,可真的来到死亡面前,我就成了懦夫,会不择手段地让自己活下去。”
他带着笑,说得半真半假,又像意有所指。
“但也许……我真正害怕的不是死亡,追求的也不止是活下去,而是更多的、更不可能的、更有违天道的什么事。”
他绕过巨石,走向前方,脚下踢开一块什么东西。他看了一眼,弯腰捡了起来。
那居然是一块琥珀。蜂蜜色的晶体蒙了灰,却还能见到其中包裹的事物——一朵雪白的梨花。
石无患捏着琥珀,隔空朝谢蕴昭比了比,忽然问:“你要不要这个?”
“你留着好了。”谢蕴昭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催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年垂下眼,手握紧一瞬,却又笑了笑,随手扔了那块琥珀。珍贵的晶体滚远了,进入了黑暗,大约再也找不回来。
“九千家主捉了许多女子,要给这秘境封印的妖龙献上血祭,你猜他想做什么?”他自问自答,“我很了解他的心态,他一定是想让亡妻复活……世人总是对非人之事寄托了十足的妄想,从呼风唤雨到起死回生,就像我们在戏台上演戏,仙鹤降世让亡者复活,然后一切从头、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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