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钰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在花厅中她只是匆匆一瞥,这会却深刻的感觉到,他已经不是那个热血沸腾的四阿哥了。
以前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会很明白的写在脸上。得了什么好处,也会第一时间反应出来,问他问题,他哪怕没有想好,也会先说没想好,决计不会如同现在这样……一句话居然放在心里斟酌半天也不见出口。
“唉……”许是看出了云钰眼底的惊疑,胤禛突然长叹一口气,语气幽黯,“云钰,你可知道这五年间,我是怎么过的?”
云钰心头一颤,莫非他要和电视中的痴情男主角一样开始诉苦?虽然以前很寒这种剧情的出现,但此刻她竟然有些期待。原来置身事外和亲临其境,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挑了挑眉,询问的眼光看向胤禛。
可惜胤禛并未如她所愿:“我出使蒙古前,皇阿玛在朝堂之上说我‘喜怒无常’,不得担当大任。若非事前诏书已经定下,恐怕这次从蒙古带回地图的就不会是我,而是八弟。”
他眼光炯炯,唇边一抹苦笑:“究其原因,是因为在那之前,有人报有了你的消息,查下来却是假的。我……便砍了那人。”
云钰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说这些话的含义。心头原有的那股甜蜜瞬时化成苦涩,原来……
胤禛似是没有发现她眼中神彩的沉淀,又开口道:“你离宫出走,开头两年只有我在找你。但是当八弟拿了一样东西出来之后,皇阿玛也开始找你。”他咬牙切齿,“你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云钰心中一颤,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头涌起,她微微点了点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清史稿。”胤禛嘴唇一开一合,说出了云钰死活也想不到的三个字。
她立时倒退一步,身形晃动,险些摔倒在地。她没有听错吧……《清史稿》??!!!这……这种东西怎么会从八阿哥那里出来?
沐妍!!!
她随即想到了沐妍,可是,即使是沐妍透露出去的,康熙又怎么会把帐算到她的头上?况且……沐妍能搞清康熙是雍正的父亲,还要拜层出不穷的清宫剧所赐,她又怎么可能会写出一本清史稿来?
她原想弄明白,却越发的不明白了。
胤禛见她发愣,又道:“那书上写了从康熙三十年年到三十二年发生的一些事,而那书被皇阿玛看到时,是康熙三十年底。”
云钰顿时明白,恐怕那上面写的事情一件件都实现了,所以康熙才会如此重视。而这书的来源……八阿哥自然说是自己所撰,怪不得康熙拼了命也要找到自己。
一个能够预言未来的女子,对大清帝国而言,意味着什么?
不是用,就是杀吧……
可是……心头疑团还是很多,自己并没有写过那些事情,怎么会有这书的出现?既然自己这么重要,康熙怎么舍得把自己嫁到蒙古去?
抬眼望进胤禛的眸子,里面一片清茫,什么也没有,只有空白。
“原来是八阿哥……”她嘴上喃喃道,心底通透明亮,这事无论如何,都和沐妍脱不了干系,她一定得找沐妍问个清楚。
“若非老八……或许你回宫之后,我便可以求皇阿玛为我们赐婚。”胤禛突然起身,揽她入怀,声音激动万分,“可是现在……皇阿玛先前已经遣人来过我府上。”他突然又放开云钰,冲到中堂,取下一卷东西,递到云钰手上。
黄色的锦锻织就,背面以龙纹装饰……没错……是圣旨。云钰颤抖着双手接过,缓缓展开……特命皇四子为护卫……送嫁至蒙古……
原来康熙早已防备他们之间的感情,一道圣旨,却如银河般将两人隔开。
“你……打算如何?”云钰踌躇半晌,还是问出了一早就想出口的话。虽然已经八成知道那个答案,却还是想证实。
胤禛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我……总不能……抗旨。”
心底痛的犹如针扎……超越一切的爱情,在现实面前,总是要低下头来的……什么为了找她办砸了差事……什么很喜欢她……什么长相完全相同的年氏……全都是骗人的!!!
她抬手扶住一边的花架,心欲站定,四肢却像被抽去所有的力气,软得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沐妍……你在哪里……云钰在心底不住的呼唤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咬着牙,强烈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她不要晕过去,绝对不要。
“云钰……”胤禛见她脸色苍白,担心的一声呼唤,上前便要搂住她的身体。
云钰挣扎着向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慢慢站稳身体,站直身体,向胤禛福了一福:“谢……四阿哥多年来的……关照。”
转身,一步步向着外面的天地踏步而出。
第二卷,只道人常在 醒觉方知梦依然 (2)
如果云钰此刻回头,便可以看到胤禛先前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一直没有放下,而他看向云钰的眼神也变得深刻起来……他慢慢放下手,却又缓缓握成拳,狠狠的砸在一边的桌上,扫落所有的东西。
十三这会儿并没有出来,但先前引他们进来的人识得云钰,也不阻拦她,任她一路向前,出了四阿哥府。
此刻已经是掌灯时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橘黄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在傍晚淡淡的雾气中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已经不复官坊的豪华奢侈,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朴素而又结实。云钰站在街角,隐约可看到临街一户人家正围坐在窗口的桌上吃饭。晚饭的香气顺着夜风扑将出来,那是青菜煮香肠的味道,格外平民化。
自从到了古代,她便再也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了。这样浓厚的平民气息……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吧?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空中仿佛飘来耳熟能详的曲子,云钰抬起头,看着已经渐染近黑的天幕……若是,就这样离开京城,离开那片权力斗争的地方,会不会平静一些?
“找到了!!”未等她思虑这个问题,便听见一声惊喜的高喊,“云钰姐姐,你可把我吓死了……你要是又失踪了,四哥非杀了我不可!!”
是胤祥。
云钰转过身,微笑……原来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不光是江湖,这深宫,也是一样的……甚至比江湖更加厉害。
胤祥见她满面带笑,不由愣了一下。他的反应都落在云钰眼里,看来方才在胤禛府里的事情胤祥都知道了。他并没有瞒着胤祥……是想通过胤祥让康熙知道他的态度吗?
云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开始揣度别人的心思了呢?
一步一踟蹰,处处皆谋断。
深宫多怨毒,从来不长生。
回到宫中,晚膳早已用过。
云钰冷眼看着水色为自己端上事先留下的饭菜,她怎么早没有看出来呢?宫中的女官,哪一个是可以拥有自己的服侍丫头的?
品级再高的女官,也不过是皇室的奴才,怎么可能有奴才服侍奴才的道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定下了被送去和亲的命运。
泪珠顺着脸庞滑下,滴落在碗中。
水色见她落泪,皱了皱眉:“格格……那敦多布多尔济……奴婢听说是个十分出色的人才。英俊潇洒,草原上的姑娘都期盼能与他结为百年之好。”
她以为自己是因为要越嫁蒙古而伤心。云钰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强作笑颜:“这么说我会有很多情敌了?倘若我被他欺负了,那千里之外,又有谁可相依?”
“格格冰雪聪明,国色天香,那些草原上的女子怎么能与格格相比!”水色以为说中了她的心事,笑着替她布菜。
云钰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动了两筷子,便让水色撤下。
监视自己的两名太监已经换了人,那两人怕是已经被康熙治了罪。她也无心去管这些,命人抬来热水,宽衣沐浴。
乳白色的雾气徐徐上升,将整间屋子都庞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云钰整个人沉入水中,有些烫人的热度直接将皮肤染红,艳红欲滴。不知道嫁到蒙古之后,会不会有热水洗澡呢?
无妨,嫁便嫁吧,在哪里不能过日子,哪里没有自己的天呢?
云钰对自己说,然后,起身,让侍女撤下热水,推开内室的门,翻身入睡。
夜已深,风已倦。
云钰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锐利的眼神直透入自己的梦中,教自己不得安眠。心上那警觉的呐喊越发的清晰。她猛的一睁眼睛,屋内仍旧没有点灯,但借着月光的映照,让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床前的人。
“胤禛?!”她吓了一跳,失声喊了出来,又急忙捂住嘴,“你这会来干什么?!”
“我?”胤禛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我有办法让你不用嫁去蒙古了!!”
“啊!!”云钰心底涌起一股狂喜,倒不是因为他想出了法子。而是,而是……而是他终是没有放弃……他并没有为了权利和前程放弃自己!!
“听我说……皇阿玛曾明着和我说过,你是后妃命格,所以要不就让二哥娶你,要不就要把你嫁到蒙古去。但是……如果你肯……”他涨红了脸,似乎这话十分难以启齿,“如果你肯……如果你肯……”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二个来回,终于道,“如果你肯先跟了我,生米煮成熟饭,或许事情还有一丝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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