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期一月,差数补齐“,这一点好办,忍着肉痛割下一小块,也就齐了。
“外结仇寇“,这一条看起来罪名最重,应付起来却是最轻松的,万一追究起来,老子来个抵死不认也就过去了。
“风闻汝家广有隐匿之田,寄于皇庄……今责汝即行整饬,实报实纳,不然,欲待某亲至田间,持弓挽臂,再行清丈乎?”这一条是最是难办。这县令真够狠绝,老子就不信你堂堂县令之尊,真的亲自跑到我田间地头,翘着手指一拢一拢的数过去……孟积珍心里抖着狠,面上还是不敢马虎,万一这县令闲得慌,真就拿着量弓跑来了呢?孟家隐匿多年的田地,可不就见了光?
孟积珍愁眉苦脸想了一阵,还是没个头绪,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了旁边的扉娘身上,思路顿时就通畅了起来:家里有个现成的救星,为啥不用呢?虽然她自称是被逐出家门的,并且与家里断了音书,可虎毒不食子么接下来,就看儿媳妇的本事了。
于是,孟积珍很和善地看了看扉娘,叹道:“孟家要完了呀”
扉娘心里咯噔一下,静候他的下文。
果然孟积珍又道:“公文你也看过了,你看你爹把咱孟家催逼的,你是田氏女,也是孟家妇,孟家待你不薄,这个坎儿你得帮着家里过了。”
“如何帮,还请爹明示。”扉娘一脸恭谦。
“唉田孟两家已是姻戚亲家,本不该如此相煎……你往县城娘家走一遭,记住先去见你母亲,再让你母亲去吹风……”孟积珍殷勤地将策略都替儿媳妇想好了。
扉娘却不太懂:“相煎?”
“对你爹拿国法煎我”
扉娘无语凝噎了,过了片刻才道:“公文媳妇看过几遍了,都能成诵了,却不知是哪一个字说的错了?”
孟积珍狠狠地噎了一下,眼睛跟着瞪大了一圈:“怎么说话的呢出了阁的女子,便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跟娘家还有几文钱干系?那就是泼出去的一桶水你怎的不识好歹,这般维护你爹?”
“既然媳妇都被娘家泼出来了,那么爹还要媳妇去做这个说客?非是媳妇不愿,只是这几文钱的干系,怕管不了用啊”扉娘恭敬地站在下首,表情有几分委屈。
孟积珍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他脑子再灵光,此刻也无法反驳,只是想不到更叫他难堪的还在后面。
“今儿爹说,媳妇生是孟家人,死是孟家鬼,这话可是当真?”扉娘一脸殷切的问。
孟积珍冲口而出:“怎么不真?你读书也不少,连这都不晓得?”
“媳妇晓得了,谢谢爹原先媳妇还担着心,春郎要真成了状元郎,那媳妇岂不要做定了那赵五娘?如今有爹这一句,媳妇可算放心做孟家妇了。”扉娘说着话,一本正经地对着孟积珍福了福,表示谢意。
这一下,孟积珍噎得更厉害了,脸上都在做烧,是谁这般多嘴长舌,把自己的私房话漏了出去?是自己的好儿子雅春,还是当时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下人?
孟积珍又窘又怒,将一腔子腾腾热气发泄在手上的公文上,转瞬揉搓成一团,狠狠往墙角一甩,板着脸往外就走。
“爹”扉娘叫住了他。
孟积珍心里微微一动,莫非她气出完了,也想通了?立住脚回过头来,面上又有了一丝期待。
“咱家那五百亩隐田,前头的就不说了,今秋的粮赋还是完纳了吧?万一被彻查出来就大大的不妙了,如今国库里也不充盈……”
“得了吧国库充盈不充盈,与我何干?我只管孟家充盈不充盈”孟积珍怒气冲冲,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扉娘叹气,明知会对牛弹琴,还是忍不住说了。她对着孟积珍行了礼,转身回文魁院里去了。
花厅里,那一张纸团儿在墙角里躺了几好日,洒扫的仆妇一见那露在外面的大红官戳,捡也不是,扫也不是,还往老地方一仍。有一日被孟宜春捡起来,展开看了一遍,当时就变了脸色。
“爹,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与我们说?”
孟积珍手一摆:“算不得什么大事有本事叫他来,到咱地头蹲着,自个儿数去。
”
“那不就露馅了?”
孟积珍不屑地笑:“他吓唬我呢老子打赌他不得来,俗话说得好,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嘿”
“那您也不能当废纸乱扔啊也不能就这么吭都不吭一声啊,我写个辩函,岁考过县时呈交上去……差额可以补,隐田可以扯,可这外结仇寇的罪名可不轻坐实了,可要掉脑袋的。”
“咱啥时候外结仇寇了?那一趟河南之行,是去赈济灾民流民,这叫乐善好施”孟积珍说的理直气壮,而且面不改色。
孟宜春先是一愕,然后他的五脏六腑都在一齐钦佩自己的老爹。
他回到书房就开始写辩文。
芮城县学生员孟宜春谨致台尊座下:前发公函,学生沐香拜览,字字切责,学生不胜惶恐之念,且容学生一禀下情。
今岁盗乱结连兵灾,庶众逃乞又兼投贼,以致失丁口、荒田亩,税赋不足实属情理,然吾父上思国恩、下面民情,情愿补差以足。
隐田之说,实乃坊间妄谈。吾母原出陕西田氏大族,与京师皇亲田家实出一脉,所谓隐田,实乃皇亲田庄,代为营谋耳。
再者,吾等实为良子善民,贼寇乃是祸乱流毒,别云泥、分泾渭,是为两端。粮米珍馐、酒浆牲劳,远赴僻乡实为放赈济民也,岂敢资贼之用,助贼之焰乎?
万望明府恤下情、察秋毫、辨是非、分良莠,则学生感佩戴德,不胜涕零也。再拜
写完,孟宜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字句尚通畅,只是这内容么,牵强了些,不知县令老爷信还是不信?
第三章 赌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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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赌注(七)
三九初至,朔风就带着冬日里最早的一股寒流来袭,雨雪交加,天地苍茫。然而,再恶劣的天气也未能影响考官与生员们为学求仕的热忱,山西布政司提学官早已遣出几位考官来解州府坐闱,合府生员纷纷踏雪应考。
芮城县是解州府最南端的一个县城,路途稍远,孟家兄弟俩便提早两日动身,将行李考具川资身份凭引打点妥当,各带一名伴当乘一辆平头马车往府治进发。
扉娘与大丫两个站在孟家大门楼下,直到那车马消失成清清淡淡似有还无的一道影,才慢腾腾的回房。掐指一算,考试一日,等榜三日,来回大半个月,再加同窗宴请应酬,这一去,总要一整月。
扉娘悬着一颗心在家里等。一个月后,又是一个大雪纷扬的日子,孟家的那辆马车搅着一股寒风飞快的驶入孟家门楼。看那马车闯进来的速度、老车夫扬鞭的威武神气,孟积珍心里冒出一丝微火,立即变得亮堂起来。
车门拉开,两个儿子先下车,随后是粥儿饭儿抱着行李你推我挤大呼小叫的一齐跳下车,看见这四个人的脸色作派,孟积珍心里更有底了。
“爹,爹爹咱们兄弟俩都过了等,得了科举生员资格”两个少年意气风发,在雪地里快步行来,身姿挺拔,像两株业已长成的青松苗子。
孟积珍立时就乐开了花,笑得两个腮帮子使劲往后挤,眼睛眯成一线。
他紧走几步,一手一个,拖住两个迎面奔来的儿子,大声道:“天寒地冻的,走陪爹喝一盅”
孟田氏也是欢喜不胜,立即吩咐采买,当晚治办一席家宴庆贺。
家宴就设在膳厅里,一张梨木八仙桌上,杯盘碗盏摆得满满当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圈里养的,荤素冷热蒸炒煎炸,一应俱全,浓郁的食物热香和四壁莹亮的灯火将小小一间膳厅熏得暖意融融。
孟积珍开了一坛窖藏老酒,破例允许儿子们浅尝一盅。见两个儿子兴奋地抢过酒盅利索地往喉间一倾,孟积珍眯眼笑:“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头一回喝,滋味可够受,像你们这般猴急……”
话未说完,两个盅子已经空了,酒早已吞到儿子们肚子里去了,只见他们气定神闲地放下酒盅,含笑咂嘴,一派悠闲自若的模样,并伸手又去执壶续杯。孟积珍脸色就变了,他以为这两个猴崽子会一顿猛咳,弄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兔崽子喝的这般精熟,常常练是不是?”
兄弟俩尴尬的笑。
“罢了,喜事临头,老子就不计较了,来,再来”孟积珍豪气冲天的举杯。
孟积珍虽为商贾田翁,对科举上的事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岁试榜共分六等,前二等可入府学,官府供给膳食粮米,唤作“廪膳生员”,俗称“廪生”,在一众学生里是绝对的高人一等。因明年就是大比之年,所以今年的岁试便与科试作了一体,前二等者又叫做“科举生员”,来年可参加乡试。
眼下大儿一等,幼子二等,俱是榜上有名,举业仕途已在孟家这个土绅门户前直直的铺开,远处,是一派光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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