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把徐承宗噎的说不出话来,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竟是红了又白。
见此情景,桂氏却没有收敛的意思,而是带了几分怒气的道,“媳妇也是为了陵儿好,若是真娶了个粗野丫头,不止是名声有损,恐怕家宅不安!”
徐老夫人心下摇头,虽然是杜家女子教出来的女儿,却依然带了西北的张狂与泼辣!若是不如了她的意,只怕要撒泼!
若不是当初徐承宗一心喜欢,哪怕再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自个儿也定然不会让她进门的。
倒是徐老夫人笑了,脸上透出算准了的得意,“后宅的事儿自然是你做主,只是有个事儿还没跟你说,宫里传出给五殿下选妃的传闻来,白家恐怕要送六娘去宫里。”
桂氏听了一愣,坚毅的脸上似有几分松动,她面露惊讶的道,“白家怎么可以这样?那一日我都看好了白家六娘,若不是母亲当时阻拦,我跟白大夫人早就把事儿定下了!”
徐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徐承宗发白的脸,方又道,“若是你觉得白家九丫头不好,就娶那个七丫头吧。”
桂氏听了眼睛一亮,“母亲说的是,白家七小姐怎么说也是嫡出,倒也配得!”
徐老夫人一挑眉毛,“就怕你舍不得老三!”
老三?桂氏的圆脸上露出一丝慌张,徐?是她的软胁,“徐家还想嫁老三?”
“啪!”徐老夫人眉头紧蹙,猛的拍了下炕几,把场间的二人吓了一跳。
“你去想清楚,明天给我回话,是舍老二还是老三!”
这门亲事本就是为了联姻,说不定哪一日就一拍两散,别说是桂氏,白家那个大夫人更是舍不得嫡女。
如今之计,白家九丫头是最好的人选!
桂氏瞥了一眼徐老夫人,只觉得心中忐忑,连忙应了是,快速的退出了花厅,连徐承宗的脸色都没敢看一眼。
虽然老太太已经多年不问后宅之事,但发起威来还是让她心惊胆战。
花厅里,徐老夫人已收起怒容,依旧是笑脸盈盈的跟徐承宗说话,似乎刚刚就没有发过脾气一般。
“看见了?后宅的事儿,以后你就不用过问了!倒是老三的功课得督促一下,如今去了书院,竟也没有长劲!”
徐承宗只觉得羞愧不已,低头颔首,“母亲教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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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天气极好,晴空万里,太阳照在白家东跨院里,满院子的草木皆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汤团最喜欢的那棵榕树依然郁郁葱葱,槿娘坐在西厢的书房里,看着那葱绿的榕树,却在想着,这样的树每年要花多少银子来养。
榕树并不适合北方冬天的冷冽,除了从南方运过来很费功夫以外。每年还要投入养护的费用。
从一入冬便要有人用了防雨防潮的油布搭了棚子,又要用厚厚的棉布挡了风雪,若是天气太冷,可能还要有专人看护生了炭火。
不过是棵树,倒活的比人还金贵。
也不知道自己逃出去之后,会不会穷的连炭火都生不上,做丫鬟的那些日子虽过的辛苦,但自己怎么就这样大胆,说逃就逃了。如今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倒是舍不得了。
身后传来上官脂调笑的声音,“可是在想荣国公府的亲事了?”
昨天终于打听到了郑二太太派人来捎消息的用意,竟然是荣国公夫人想见自己。
槿娘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是啊,先生这样厉害,就给我出出主意,怎样才能把亲事尽快定下来?”
上官脂笑容更深,“四月初一!”
第一卷玉屏风 第五十九章排场
四月初一,天气好的不能再好,连着几天的阳光让温度变得极为适宜。
槿娘穿着靛色的花草纹纱衫,鹅黄色的罗裙,又在外面罩了一件交领褙子,腰上束着梅花结的腰带,看起来倒更有几分娇柔。
只是跟六娘比起来,还是逊了一筹。
银红色的撒花缎面对襟半臂,粉色圆领绣牡丹的上襦,粉色绣花百褶裙,金色的腰带使腰肢更显得纤细,娇艳的脸上点了厚厚的朱唇,远远的看去,就像一束盛开的罂粟。
显然她还不知道老夫人的决定,依然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站在台阶上,带着优越感,居高临下的看着槿娘。
直到一声猫叫传过来,她才轻蹙眉头,施施然的躲了开去,站到了马车旁边。
七娘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冲着槿娘一笑,小小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光彩。
自从养了汤团,似乎那些以往看不顺眼的小事儿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回头摸了摸在兰草怀中沉睡的猫儿,不紧不慢的上了马车。
辰时一刻,马车缓缓的驶出了白府的大门,排着整齐的队伍往护国寺而去。
护国寺是京中名寺,位于京城的城西,每月初一、十五是上香礼佛的大日子,自有庙市。这会子时辰还早,但依旧游人如织,很多人坐马车或骑毛驴到寺里上香。
途中更不乏像白家这种大户人家的车队,即使出门已经很早,但这一路之上也是走走停停。
走到离寺庙还远的地方,马车轻轻一晃,便慢了下来,跟车的常福家的回过头来冲着帘子道,“两位小姐,前面就是护国寺了,只是这会子路上人多,恐怕还有些时候。”
七娘笑嘻嘻的抱着汤团,不准备搭理,倒是兰草随意的应承着,“妈妈且小心着些,回头自有赏钱!”
撩开帘子,槿娘就看见这是一条直直的路,一直通到庙门,路的两侧一溜小摊,皆支着蓝布或白布的棚子,或卖吃食、或卖玉器、或卖扇子、茶碗等日常用度之物,琳琅满目。
槿娘的眼睛一闪,就看到拥挤的路边摆着个破旧的算命摊子,摊子前那个精瘦的老头儿似有几分眼熟。
那老头儿穿着半旧的道袍,白眉白须,握着摊子前一个戴了大红绢花的小媳妇的手,眼睛里透着几分精气,看着还有几分猥琐。
翠玉似也看到了,不由轻轻的“呸”了一声,见七娘和兰草看过来,这才道,“明明是个出家人,还当街拉着女人的手,真是不害臊。”
兰草扭头看去,猛的红脸了,连忙放下帘子,“别看了,小心长了针眼!”
随着车帘放下,那摊子上的老头儿松开了小媳妇的手,“大嫂,你再嫁无妨,只是那孩子需得一直跟着你,不然恐怕你的性命堪忧!”
那小媳妇听了眼睛一瞪,“孩子是他家的,那死鬼虽死了,好逮还有老娘兄弟,怎么能跟我改嫁!”
老头儿摇摇头,“你的手相里是这样说的,一共五文钱!”说着懒得再争辩,只是摊开手来要钱。
小媳妇脸色一变,“什么五文钱,你这老道,借着算命摸老娘的手,还敢问老娘要钱!”
老头儿脸色一红,只觉得四周的人都看向自己,有些慌乱的道,“大嫂,是你老是不把拳头摊开,我这才帮你,你怎么能……”
小媳妇见老头儿慌了,一面站起身来,一面嘻笑着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摸,反正钱是没有,要是不然再让你摸一回?”
话没有说完,就听到有马蹄声传来,那老头儿诧异的看过去,只见路边的小贩都急急的收起摊来。
顾不上那小媳妇脚底抹油的溜了,老头儿这才问起旁边卖油条的刘小二来,“小二哥,这是怎么了?”
刘小二一向在城西的某一处街巷里做生意,只是初一十五偶然才来一回街市,自然不认识这老头儿,却还是耐心的道,“道长,二王妃今儿要来寺里礼佛,咱们要把路让开!”
老头儿回过头去,看着街上的小贩们都忙碌的收着摊子,而时不时过来的马车也已经被带刀的侍卫拦在街口,这才跟着收着摊子,嘴里却嘀咕着,“不过是过路的富贵,也值得这样招摇!”
随着几声锣响,两队骑着高头大马的王府侍卫急驰而过,将路中间拦住一条空路来。
“刁民,王妃娘娘就要到了,还不快让开!”随着一声喝斥,只见一个男子被推倒在地,随后“嘭”的一声,一只油锅被掀翻,滚滚的热油泼到地上,“滋滋”的冒着热气。
白家的马车此时已经进了寺门,就听得寺外传来吵闹之声,越来越大。
连汤团都被惊醒,眨着大大的眼睛,往车帘处愣愣的瞅着。
偏翠玉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什么,还是常福家的去问了一回,才知道是有贵人将至。
“真是可怜!说是王府侍卫因着一个卖油条退让的慢了些,就把油锅打翻了,热油流了一地,烫着了不少人!”常福家的摇摇头,脸上带着气愤。
二王妃讲排场,哪一次来礼佛都会有这种那种的事儿,可真没处说理去!
槿娘却问道,“那二王妃就没有让人出来安抚一番么?”
上官脂说过,二皇子可是极有可能当上储君,若是名声不稳,被御使弹劾,可不是好玩的!
常福家的掩嘴笑笑,“小姐真是心善,二王妃又不是大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