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哥,可别说我们没打招呼啊,这味儿啊可是香的不得了啊!”李四儿得意地在旁边帮腔,拍着板儿车上齐齐整整的板条箱,手指碰到了金属铁皮罐头,凉沁沁到的,一不小心一串口水就滴流下来了。
“瞧你那点儿德行!”守城的老兵痞子不屑地耻笑着李四儿那幅狂流哈喇子的没品相,不过一帮人可就都动了心思,平日里有什么油水可都是守备大人独吞,不要说喝汤了,连剩渣滓都不留什么。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这还有什么犹豫的。老兵痞子立刻留了几个人,安慰着一会儿来人换他们,其他的人便相跟着前呼后拥地随着十几辆大车往兵营里去,都知道守备大人的抠搜德行,晚去了只怕还真没有了。
一到了军营里,大家吆喝着伙房开饭,加点儿菜,便七手八脚地开始卸车,牛三儿招呼着只卸两车罐头,一车大家立马打开尝尝,另一车营里兄弟人手一罐儿,其它几车还原样儿放在那儿,等会儿直接送到守备大人府里去。又拍开几坛子酒,片刻,军营里一片划拳斗酒的声音又响开了。那些兵痞子一尝过了铁皮罐头里的肉,果然又香又糯,大夏天的吃这么几块冷肉,还真是爽快,立刻又都叫好,磨叽着牛三儿再卸了一车分给大家。
乘着没人注意,路安和送货过来的同伴儿又悄悄卸了两车酒,直接拍散了泥封,给他们放到手边儿,又不忘给放哨地把酒肉都招呼到了,然后跟牛三儿打了声招呼便走了。那些兵痞子一个个喝得正来劲,手边有酒只管喝,谁也没注意他们。
路安他们二十来人推着板车出了兵营,也不在城中停留,只留下两人守在兵营外面等着看结果,其他人便出城了。出城的时候还没忘了跟守城的几个人打招呼,又将车上听特意给他们带的一箱罐头和一坛酒卸了下来,只说是牛三儿交代的,把那几个刚才还叫苦不迭的大兵给乐的。也没人管城门了,立刻上下左右招呼一声“有好吃好喝的啊!”,连城门楼子上的都赶紧下来抢个罐头再说。
路安他们见一切顺利,又留了两个人,便推着放空的板车回码头了。
回到码头的当口,正是晚饭的时候了,码头上已经清净下来,扛活的力棒都各自散了,只有留着码头过夜的船家飘起屡屡炊烟。
船上的三桌人早喝趴下了,有趴桌上的,还有出溜到桌子底下的。梧州守备陈玉荣是个烟鬼,哪里禁得住这样喝酒,更何况酒里下了药,早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路安上了船,跟何真说了声“一切顺利!”,于是船上的人立刻开始动手收拾起来,把所有的兵丁加上陈玉荣全部五花大绑,嘴里又塞上了破布,全部扔到甲板下面去了。
船上收拾完,又等了些时候,落日西沉,天色渐暗时分,几匹快马从县城方向驶过来,一溜烟便到了码头上,在船边停下,上面的人一溜儿地翻身下马,牵马上船,原来是刚才留下看结果的四人。
“城里情况如何?”何真问道。
“全都倒下了!没一个不贪杯的!出来的时候按着正点儿帮他们把城门关上了,但是没上门栓。”汇报的人兴奋得眼睛闪亮。
“好!咱们离开这儿吧!开船!”何真立刻吩咐下去。
天擦黑的时候,何真他们的船悄没声响地静静离开了,只偶尔传来几下划水的声音,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船行不远,便沿着桂江进入一条岔道,然后停了下来。几支火箭对着前方的夜空“嗖嗖的”射了出去,箭杆儿上还绑了鸣哨,几声刺耳的哨音响过,天际边火箭的痕迹划过,这便算是通知到了。
船上熄灭了所有的亮光,每个人都沉默下来。何真与路安在船上静静地等候着,谁也没说话,期待着听到动静。否则,如果对方没上钩,那今天的活儿就白干了,何真与路安还得想办法把已经扔到船舱里去的梧州守备给送回去,更得伤脑筋地把话给圆回来。
整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何真已经开始有些着急了,前方的黑暗中突然点起了一盏灯笼,隐隐传来划水的声响。紧接着又是几盏灯笼亮起,渐渐地,江面上竟然到处是灯笼,少说也有近百盏。这些灯笼像鬼魅似的静静地、缓缓地飘移着,一起朝着桂江干道上移动,一拐上干道,便朝着梧州的方向去了。
何真与路安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喜道“成了!”
这才又吩咐开船,船行了一天一夜之后,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关在甲板中的陈玉荣和他的亲兵队被胡乱扔到了岸上,船便继续前行,消失在数不清的支流当中。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容县天地会
陈玉荣和手下好不容易互相帮衬着解开了绳索,撤下眼罩和塞在嘴里的破布,四下里打量着,竟是一个无人的水中荒沼,一个人影儿不见,竟不知身在何方?陈玉荣心知不好,只怕梧州已经易手了!却也不敢就这么一走了之,毕竟所有人的家眷身家都在城里,少不得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打探一番。十几个人又饿又疲,陈玉荣更是烟瘾上来了,一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受尽了折磨。
再说那百来盏红灯笼,这是谁的船呢?打头的首领便是陈玉荣又恨又怕的那个人——范亚音。刚才火箭升空之后,他并没急着动作,而是等着自己安排在梧州的探子的回报,确认梧州确实空门大开,这才下了命令,向梧州进发。
他不是在容县吗?何真与路安怎么会给他打起前站来了?
这却是何真想出来的计策!大家杂七杂八地出了好几条夺取梧州之计,将摆在眼前的难题统统罗列了出来:
第一点,太平军离梧州太远,即使精英军夺了梧州,也很难让太平军既相信,而且还能及时赶到。第二点,虽然范亚音近在容县,也极力响应太平军,他却没有自信能打下梧州。第三点,也是九儿最介意的一点,最好不要动用精英军去打硬仗,没打过,也不想在装备不齐全的条件下白白损失战斗力!在九儿眼里,精英军的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比别人手里的士兵贵重一百倍。而且,林则徐也不同意强攻,太暴露了!
于是,何真眼珠子一转,想出这么一个“骗”字为首的主意,嗫嚅着说出来,原本还担心被说成太不正大光明了。没想到九儿第一个翘起大拇指,卓青光是“嘿嘿”笑着,不置可否;而林则徐斟酌再三,居然也赞成了。
在九儿眼里,行军打仗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利益才是王道!
于是,卓青派人给范亚音送了一封信,信里告知某月某日某时梧州县城将门户大开,邀约攻占梧州,并且暗示若要抵挡住清军的援军。必得联合太平军才行。信中留下了事成的暗号,特意用火箭,也是为了留出足够远的距离。好让范亚音放心。信末留字“无影留痕”,却是在暗暗地开玩笑了。
范亚音一收到信,第一个反应就是“圈套!”,再仔细一思量,陈玉荣哪有这个谋略。大烟枪一个!两广总督徐广缙?他正在高州跟太平军的一个支队作战,肯定顾不上这头?这样想想,便有些将信将疑。
最后再仔细审视这留名,“无影留痕”?一看就是个读过书的,范亚音便有些嗤之以鼻,“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如今广西的读书人都是太平军和天地会专攻的对象,但凡什么贡生、举子都被归类到欺压百姓的地主士绅一类,是劫富济贫的打击对象。这一类人还有谁会反过来帮着造反派呢?
范亚音越想越觉得可疑,有心不理吧,心里却像猫爪乱挠似的瘙痒难耐。然后才想起来,问送信的属下道,“这封信是怎么送进来的?”
“是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有人射箭,直接射到了容县的城门上面。”送信的是守城门的伍长。
“没有马上出去看看。是谁送的信?”范亚音追问道。
“属下马上带了人出去搜了一圈儿,水路陆路都派人去追了,连人影儿都没瞧见!估计是骑快马跑的,否则水路上走,咱们的人一定能瞧见!”送信的伍长是个机灵的,口齿也伶俐。
范亚音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分析道,“既有快马,又能射箭,来人还有些身手!”便更加犹豫不决。
“范大哥,依我看,这送信的人思虑周全,你看他们设置的信号是什么?天黑后朝天上射火箭!咱们可以远远地埋伏着,既可以包抄又方便逃跑,这就是让咱们放宽心呢!说不定真的有点门道!”
说话的是卢二十,他是另一支打着天地会名义造反的头领,对范亚音仰慕不已,凭着自己的实力打下容县之后,主动恭迎范亚音入城,尊范亚音为首领,愿意听从他的调遣。
“怎么着?二十老弟,你的意思,咱们就信他一回你?”范亚音看着卢二十,仍然犹豫不决。
“依我看,信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再没有了,万一高州那边徐广缙占了先机,接下来就会北上到梧州了,那时候咱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卢二十看来是深信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