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二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小人倒是听到一星半点的,都说这位大小姐在京中是个场面人,跟宫里都有来往,确实手头也阔绰,对下人封赏十分大方!”刚才被黑着脸立在一边瞪视自己的长随一呵斥,杨老二再不敢有迟疑。他心里琢磨着好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道笑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透露出来,先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
韩子介眼珠子一转,问道,“那管事儿夫妇真的是手头不干净才给轰走的?”
“这是府里的大事情,保准错不了!”杨老二肯定地说道,“听说那对管事儿夫妇是被当场连账簿带赃银捉了个正着的!而且还起了坏心眼儿,派他们的一个远房侄儿当夜潜进内宅想报复,幸亏小姐的随从听到了动静,这才没让他们得逞……”
杨老二嘴上说得顺溜,一不小心把老爷严令禁止外传的事情说了出来,赶紧捂住嘴,却已经祸从口出,吓得赶紧仆倒地上冲着韩子介磕起响头。
口中连声讨饶,“小人一时忘形,混说一气,大人可千万别说出去,免得坏了我家小姐清誉!”
韩子介还没往这方面去想,只一味纠缠着这位大小姐是否有什么蹊跷之处,会不会是管事夫妇知道些什么,才被找个借口构陷的?自以为想得明白,厉声喝问道,“这些内宅的事情,你一个衙役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那对管事夫妇如今身在何处?”
杨老二急得辩解道,“那夜动静儿忒大,老爷还派了我们去将闹事儿的全部都捉到了堂上,所有人当场乱棍打死了!”
“什么?”韩子介一惊,虽然是处理家事,但是一次杖杀这么多人,却也是耸人听闻之事,更何况惠征一向是以老好人出名的,连过堂审讯都慎用刑罚!
“这里头必有蹊跷!”韩子介见再问不出什么新鲜事儿,随口叮嘱杨老二继续打探,回头有赏,便一挥手把他打发走了。他早已没了吃酒的兴致,站起来在雅间里来回踱步。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非要揪着惠征不放?也许只是因为那天在鸦片烟馆儿现场,看到了惠征脸上那一闪即逝的一丝惊惧,惠征肯定已经猜出了陆机奇案的幕后主使者!韩子介坚信自己的直觉!
宦海沉浮多年,韩子介这个官场老油子可不是白混的!他冷笑着,想起陆机书房地上的大坑,那得是多少金银财宝才能填满的大坑啊!惠征定是已经得了好处,否则这些天不会就这样偃旗息鼓了。他倒忘了,是谁劝惠征连城防戒严也不要安排的!
前两日听闻惠征说,名动上海的九公子正在归绥巡游,本来说好了托他捎信儿两人联名宴请,因为陆机一案耽搁了,少不得借此机会好好探探虚实!韩子介嘿嘿冷笑着,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惠征,居然认识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物!倒是小看他了!
“老爷!归绥道台惠征大人派人来请您到府衙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门外长随突然进来禀告。
韩子介心想,说曹操曹操到!正好我也想见他呢!冷哼一声,粗声说道,“告诉来人,我这就过去!”
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热毛巾,使劲捂了一把脸,韩子介斗志昂扬的出了酒楼,直奔道台府而去。
一进道台府,就被门房引进了府衙后面的外宅书房里,惠征正在奋笔疾书。一见韩子介到了,停下来笑道,“韩大人请少坐片刻,先吃口茶,我这里马上就好!”
韩子介连道无妨,自己大马金刀地在茶几边上坐下,端起茶碗大口喝茶,两眼迫不及待地从茶碗上方四处逡巡,扫视着书房里的摆设。不过普通的硬木桌椅案几书架,墙上挂着的中堂也是中规中矩,就连帷幕也不过市面上常见的粗布,心里只冒出一个词形容——寒酸!
此刻只凭着对书房的打量,韩子介对惠征多了一些认识,依他的见识只能评价为“这位道台大人要么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要么就是在装!”
惠征很快写就,搁下笔,便赶紧过去陪韩子介,笑着再次致歉,“有劳韩大人久等!”
韩子介客气着摇摇手,问道,“不知惠征大人急着找本官,所为何事?”韩子介这个兵备道台是个闲散职位,名义上是兵员调配统领,实际上,军事上有归化城将军直接执掌兵权,后勤上有归绥道台主管钱粮供给,手里要兵没兵,要钱没钱,一直憋屈得紧。
韩子介一直苦心钻营,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峰回路转。便是陆机身死,让他感觉到,他的机会来临了!他警醒地关注着归化城的动静,全身热血沸腾。只可惜,他还没找到那块敲门砖,遍寻而不得,心中的渴盼几近痛苦!
惠征是颇能理解韩子介的!他们两人处境差不多,都没有过硬的靠山,家底儿不厚,却都是能吏。韩子介思路活跃,常常对边事发表一些独到的看法,只是行事粗鲁,惠征对他一直是敬而远之,保持着距离。
“韩大人,”惠征在他对面坐下来,给他蓄满茶水,自己也先啜饮两口,似乎茶香宜人,美滋滋地回味片刻,这才说道,“我前日到陆机毙命的山谷及周边去转悠,路上得了一个消息,说是大青山以北的魔鬼岭发现许多蒙古人的尸体,因来不及通知你,便立即亲自过去查看。你猜怎的?”惠征神秘莫测地朝韩子介问道。
第一卷九儿 第九十六章联名奏章
捡了便宜?”心下不爽,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掩饰道,“我怎能猜得出?还请惠征大人明示?”
韩子介见惠征神情轻松愉快,完全不似前几日在鸦片烟馆儿现场那般愁眉紧锁,更没有了那种欲盖弥彰的惊恐,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暗骂道,“不好!难道又被他
“几百近千具蒙古游骑的尸首堆做小山一般,血流成河,没有任何其他人留下的线索,除了……”说到这里,惠征停顿了一下。
韩子介急得追问,“除了什么?”
惠征想起翻捡尸身时感受到的恐惧,一丝凉意窜上后背,咽了一口唾沫,干涩地说道,“除了尸身上留下的弹孔!他们与陆机的人一样,都是被枪杀的!而且弹孔大小相同。”
韩子介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被同一伙人干掉的?”两眼紧盯着惠征,迫切地等待着答案。
惠征缓缓地点了点头,此刻的心情便如当时在现场时一般,复杂莫名!震惊于九儿手下的私兵不过区区五百人,不仅击毙陆机的直系骑兵部队近千人,竟然连两倍数量的骁勇善战的蒙古游骑也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头领还被生擒!虽说两次战斗,或者借用地形,或者深夜突袭,但是,其本身的战斗力极其强悍是不容置疑的!这给惠征留下了强烈的深刻的印象!一想到这一切的背后居然是自己的养女在主导,惠征一时还缓不过神儿来,需要时间慢慢适应。
这会子惠征愣神的功夫,韩子介眼珠子乱转,惠征提供的消息太过震撼,他几乎喘息着努力消化着,竭力想把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给整理出逻辑来。
韩子介精神振奋。忍不住自己动手,抓起茶壶不停续杯,大口大口地咕嘟喝着,滚热的茶水不断顺喉而下,激得他浑身发热,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嘭”的一声,韩子介激动地连茶杯带拳头砸在茶几上,顾不得失礼,热切地盯着惠征,“大人。咱们有救了!你定是与我想法一致,否则你今天不会如此轻松?不是吗?”
惠征见韩子介激动的样子,他也不由得被感染了。笑道,“韩大人熟知兵事,定然有高见,愿闻其详!”
韩子介也不推脱,眼睛兴奋得发亮。“咱们就说,蒙古游骑与陆机争夺鸦片,将陆机及其直系部队设伏消灭,自损兵将过半,我接到消息后,带兵追踪。将其残余一举击毙。大人您在城中查出陆机其实是归化城鸦片烟馆儿的幕后老板,带人捣毁了各处鸦片烟馆儿,并且销毁烟土千余斤。城中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称颂圣恩!如何?”
惠征嘿嘿一笑,赞道,“韩大人高议!”这才把刚才写的东西拿出来请韩子介过目,正是奏章草稿。与韩子介不谋而合!而且署名为两人联名上奏!
韩子介一目十行地看过,讪讪笑道。“原来惠征大人早就想到了!咱们英雄所见略同!”
见韩子介对这一步棋不仅不反感,而且主动提议,惠征心内稍安,眼光一闪,突然正色低语道,“还有一件事情,想跟韩大人商议,你看看要不要俱实上奏!”
韩子介此刻脑子里已经在设想联名奏章报上去之后朝堂震动的效果,脸上不由自主地笑开来,一见惠征突地神色郑重,不知又有何内情,赶紧清清嗓子,收了笑容,掩饰过去,伸手示意,“惠征大人请讲!”
惠征似乎神色有些紧张,先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周遭无人,仍然压低了声音,轻轻说出了一则消息,却恍如扔出了一颗炸弹。
“蒙古游骑的首领还活着!”
韩子介浑身一颤,瞪着惠征,一时忘形,喝问道,“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