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正要应下,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贾敬一愣,赶紧带着儿媳媳妇儿一看,果然走水了。看方向,还是贾赦之前住的院子。
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起来的。更不知道这好好的院子,怎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居然让火烧到这么大。虽然一脸的担忧之色,实际上。贾敬却在心里连声叫好,嘴上还是叫了管家来,一面赶紧派人去打听消息,一面让贾珍领着下面的奴才们四处巡逻。免得那边的火星子蹦到他们宁国府里来,确保这宁国府里其余各处会不会遭了牵连,自己则亲自去了祠堂。
要知道,宁国府和荣国府紧挨着。这祠堂就在宁国府里,并且靠着荣国府这边。如今正好是秋季,天干物燥。一点子的火星子也能够惹出大祸。如果惊扰了祠堂里的祖宗。他就百死莫赎了。
古人都是注重祖宗的,贾敬贾珍父子带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贾蔷亲自去各自该去的地方照看,尤氏便去了惜春的屋子。惜春的年纪小,她的屋子又跟贾赦之前住的那个院子就隔着两溜儿仆役裙房和中间的私巷以及宁国府西侧的会芳溪,虽然说宁国府的会芳园不小,虽然说会芳溪的水不少,但是这小心提防还是要的。
谁知道这火星子会不会随风飘到惜春的院子这边?
吵吵嚷嚷大半夜。这火才下去。这次不但是京兆尹惊动了,就连御史台也惊动了。诸位不要忘记了,贾家的案卷已经转到御史台了。如果不是上面示意把这贾家的事情压一压,只怕这事儿就要闹翻天了。
忙活了一整夜,听到荣国府东北角那个大院儿就只剩下零零落落几间屋子,其余的都成了一片瓦砾,甚至连那梨香院都被波及,烧坏了一段院墙和门房的时候,就是贾敬也不得不佩服地说一声贾赦是个舍得的。
不要小看贾赦的那个院子,虽然说是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可是为了贾赦对贾政搬入荣禧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贾母也是花了大力气的,特别装饰了的。不要说院子里的那些奇花异草,就是那几块太湖石,也是专门从苏州运来,而且还是从几百块石头里面挑出来、最合意最衬那个院子的风景的。
光那个院子上花费的银子,就足够把整个荣国府再重新翻修一遍。
这个院子一旦被毁了,整个荣国府里就找不到适合贾赦住的院子,除非那荣禧堂空出来。可是这荣禧堂要是空出来了,那就意味着贾政就必须滚蛋了。
贾敬非常清楚,以贾母那偏心又执拗的性子,是绝对看不见自己的大儿子已经除了那个空头爵位,已经什么都没了;也绝对看不到,自己的次子除了一个名分,他那个老婆的私财已经足够把二房整个儿埋掉的事实。
站在台阶上,看着西北方那余烟袅袅的废墟,贾敬阴阴地、有些神经质地笑道:“好好好,不愧是赦兄弟,这下老太太终于不会再提让他们大房搬回去的事儿了。”
贾珍有些不明白,道:“老爷,难道这火是那边的大老爷放的?那边的大老爷这又是何苦?”
贾敬道:“有的人就是这样,你给他面子,他就会连你的里子都给扒了去。如果没有这一下,只怕那个老太太有得闹了。对了,让你媳妇回头去西府里走走,慰问慰问。”
贾珍道:“老爷,我们跟那边又没有什么往来了,那边又这样算计我们,我们何苦这样给她们面子。还去慰问?只怕我们对她们好,却被她们反咬一口呢。”
“你把她们当狗了?不要侮辱了狗,从小到大,我养了不知道多少条狗,一只一只,都对我忠心着呢。如果不是蓉儿媳妇,你以为我会对那边服软?早就把她们丢出宗族了。”
“老爷?”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背地里的嘀嘀咕咕我心里清楚着呢。我还知道,蓉儿媳妇进门的时候,背地里可是有那义忠亲王的人手的。只怕这宫里还在找这些人!那位老太太神通广大,当初我在道观的时候,她就派人来唧唧歪歪,说她手里有把柄。如果不是投鼠忌器,早在她异想天开,要把宝玉塞到御前的时候,我就让她一病不起了。”
贾珍道:“可是,老爷,义忠亲王的事儿过去这么久了……”
“久?一点儿都不久。那看那边的老太太。不就是经过那义忠亲王的事儿的人么?不也活得好好的?她这个亲身经历过义忠亲王的事儿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义忠亲王留下的人里头有多少依旧好好的,又有多少教出了只对义忠亲王的人忠心的后辈。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刚刚赶来的尤氏大着胆子道:“可是老爷。这事儿不是在御前过了明路了么?就是有事儿,跟蓉儿媳妇说一声,让蓉儿媳妇了了,不就得了?”
贾敬一瞪眼。道:“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等着蓉儿媳妇的孩子呢?”
尤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贾敬道:“你们也不要说我胆儿小,要知道,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手里有一只密卫。着实厉害,见过的人更是从来没有活口的。这支密卫,朝廷一直在找着呢。那边就跟这支密卫有往来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可是依旧不容小觑。我就怕那个老太太在背地里七搞八搞的。让这些密卫对我们动手。”
自然这支密卫的小主子秦可卿是他们宁国府的孙冢妇,这宁国府就是他们小主子的家,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小主子的家人动手?
贾珍和尤氏都有些不可思议,想继续问,贾敬却闭上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没错,虽然后来义忠亲王得了赦免。也的了封爵,还有自己的庄子自己的领地,看着还是很体面的。可是贾敬看得明明白白的,那义忠亲王的后人是一个接一个地死了,而且都是死于内斗。到如今,义忠亲王这一支就只剩下自己那个孙媳妇儿一个人了。
贾敬是知道那些密卫的厉害的,夹在朝廷和义忠亲王后人及那支可怕的密卫之中,他更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晚上睡着了,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贾珍也听说过这支密卫的厉害,可是他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别人越是形容这支密卫的厉害,贾珍越是把这个当作传说。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高来高去的高人?那不过是世人的想象而已。
贾珍当然无法理解贾敬的恐惧,但是他也不会笨到在父亲面前讨骂。
没错,现在,无论是林家还是宁国府这边,都把贾母跟荣国府的二房当做了狗皮膏药,就是贾赦也觉得烦不胜烦。只不过没有合适的理由跟那边断绝了关系而已。无论是林家也好、宁国府也好,对贾母和贾政夫妻也不过是面子情分。如果不是没有合适又正当得让外头说不出什么话儿来的理由,他们早就昭告天下,说明贾母跟他们没有关系了。至于贾赦,他也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贾赦的院子着火了,贾母听了也坐不住了,叫人扶着出去在院子里对着贾赦的院落的方向不停滴张望着。
虽然贾母的面子上是一派担忧,还不停地让人打听救活的情形如何,嘴巴上更是不住地念佛。可是她的心里的怒火不但没有随着贾赦的院子的火的熄灭而熄灭。
混账!我刚刚才跟老大家的说过,让老大搬回来住,怎么就这么巧,这会儿就起火了?
查!
随着贾母的一声令下,荣国府里就忙开了,就连荣禧堂里的丫头们也没有落下。贾政的那位姨奶奶和赵姨娘屋里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可是结果就是这么巧,不是大房的人做的,也不是跟大房有关的人做的,偏偏是贾宝玉屋里王夫人给的那几个丫头做的。原来这几个丫头听了外头的人说,这朝廷取士也有以貌取人的。毕竟九五至尊也是人,不会虐待自己不是?贾宝玉如今这副猪头样子,假如一直都好不了的话,那前程不是都毁了?
之前她们已经放了一回风筝了,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才会想着用孔明灯的。为的,就是给贾宝玉送秽。
为了贾宝玉,也为了她们自己的将来,几个丫头在王夫人屋里的丫头们帮助下,点起了孔明灯,给贾宝玉解灾厄。可是就是这么巧,其中一个就那样落在了贾赦原来的院子里。
如果贾赦还在那里住着,这孔明灯说不定就被人看见了,也就没事儿了。偏偏这院子如今空着,就连守屋子的人也躲了懒去。这个孔明灯就顺着没有关好的窗户,进了屋子,然后引燃了刚刚挂上去的帐幔,而那些帐幔自然就将屋里的木料都给点燃了。
也是,正和贾母希望贾赦这一家子能够搬回来,好跟二房继续斗,她这位老太君自然可以继续坐山观虎斗。可是王夫人却不希望那。她盼了一辈子,就指望着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当这荣国府的家呢。所以,即便是贾母的命令,让人挂上的新制的帐幔准备着大房的回归,偏偏这守屋子的人却没有安排好。
当事情的真相摊开在贾母的跟前的时候,贾母气得前仰后合,几乎栽倒在地。
贾母指着王夫人道:“你,你就是这样管家的么?连守屋子的人都不多派一个?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院子化为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