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我不是没想过,就连端静也预先做了思想准备。当日,她决定要跟郑家声“再次表白”前曾跟我说过,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她让我一定要咬定“不知道”三个字,她自己“一力承当全部责任,绝不连累他人”。虽然,依照我对康师傅和端静个性的了解,我对到时候能够摆脱牵连的可能性非常怀疑,但是,既然已经“下水”了,也只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这会儿小穗这么问我,是出于关心,我自然不能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不然,她得日日寝食难安,想到这里,我呵呵一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三公主说过,如果真有万一,她会一力承当,不会连累我的。”
“三公主说的?”小穗反问,一脸的不信任。
“对。”我点头,“她亲口跟我说的,只是我一直没告诉你。”
小穗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主子,不是奴婢对三公主不敬,依奴婢看,就三公主那性子,动不动就哭鼻子,掉眼泪,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找您哭诉拿主意的,她怎么能负责?退一步讲,就算她愿意负责,那也得皇上信才行。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虽然布贵人是三公主的亲额娘,可您才是三公主的主心骨啊!万一皇上真的怪罪下来,您能脱得了干系才怪,只怕到时候您又要跟着挨罚了!”
“不会,呵呵,不会啦!”我心虚地微笑着安慰小穗,“就算到时候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别忘了,我还有俩‘护身符’罩着呢!”
“您是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小穗问。
“聪明的娃!”我赞了一句,拍了拍小穗的脑袋以示“嘉奖”。
小穗摸了摸脑袋,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那……万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觉得您这回做得不对,不帮您了可怎么办?”
嗯?这个我倒是没想过。我愣了一愣,随即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斥道:“万一,万一,就你‘万一’多,你就盼着我倒霉是不是?”
“主子息怒,奴婢只是……” 小穗有点惊慌失措了。
“好啦!”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咧嘴道,“甭解释了,我都明白!不过,过了今天,你就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以后,郑教习不再来上课了,所以,绝对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情。”
“真的?”小穗貌似还不太相信,在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才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表示她放心了。然而,这状态还持续不到五秒,她又开问了,“主子,郑教习不是跟三公主正热乎着呢吗?为什么突然不来了?难道他们两个……掰了?”
“你呀!”我敲了一下小穗的额头,嗔道,“来了,你要管,不来,你也要管。你管得也太多吧!去,到三公主那边看看,他们俩说完了没有,再说下去,宫门都要落锁了!到时候郑教习被锁在宫里,那才真的大事不妙了!”
“嗻,奴婢这就去!”小穗揉了揉额头,出了书房。
我靠在椅背上,将腿搁在书案上,闭上眼睛想要放松一下,脑海中却思绪连连。
前几天接到康师傅从围场寄回的书信,说是明天他就要带着胤褆、班第和一班大臣回京了!这次名义上说是秋围,其实康师傅是去视察边防的,因为有消息传来说是喀尔喀和厄鲁特已经开战,原本去调停的安亲王也撤回了苏尼特就地指挥驻防事宜。边防线那么长,还以为他们怎么的也得再过半个月才能回来,却没想到会回来得这么早。幸亏,郑家声已听从我的建议,决定辞去教习一职,去捐个“贡生”参加科举,以谋个“进士及第”,好将他与端静之间的身份之别缩小一些,为“将来”奠定基础。不然,端静和郑家声的感情太过浓烈,等康师傅回来,他们俩万一掩饰不住,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五年之约”——端静等郑家声五年,郑家声有两次科考机会,若两考不中,则说明他跟端静有缘无份,两人的情缘就此结束;若是郑家声侥幸考中,我便设法帮他们俩在长辈那里周璇,尽力撮合这段姻缘——这是昨儿在我的见证下,端静和郑家声达成的口头约定。他们俩都很感激我如此百般替他们着想,可他们不知道,我这么做并不是全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抽身,再这么下去实在太冒险。细思之下,我越来越觉得他们前程渺茫,凭我的绵薄之力帮着端静去对抗强大的“规矩”,胜算实在小之又小。理论上,郑家声能考中进士的几率非常低,若是郑家声未能考中,也许,端静会就此认命,不再迷恋他,这样,我,端静,郑家声都不用再折腾了。这么做好像有点自私……不对,这一个月来我帮她的也够多了,甜蜜的幸福她也尝到过了,也算对得起她了吧……
我正在心中盘算慨叹,忽听得一声“大姐”,睁眼一瞧,只见端静不知何时已到了我身旁。我将腿放下来,笑着打趣道:“悄悄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
端静并不像料想般点头,却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大姐,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我仍一径地笑问:“这么严肃?什么事儿啊?”
端静将头靠近我的耳畔,咬起了耳朵:“大姐,能不能……能不能今晚让他留在宫里?”
“什么?”这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难道爱情可以让人的脑子发昏到如此地步?一点后果都不计?我敛了笑容,毫不犹豫地拒绝,“绝对不行!”
“大姐!”端静抓着我的手臂,泪眼盈盈望着我恳求,,“今日一别,我就很久见不到家声了,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完呢,我……”
“不行!” 我打断了端静,“宫禁森严,你想害死他吗?”
“不会的!”端静小声道,“我都想好了,让他委屈一下装装小席子,明儿一早就走,何况今晚是塞图和赫达值宿,他们俩都听大姐你的,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糊涂!你想连塞图和赫达都害死?”我狠狠地甩掉端静的手,肃然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皇阿玛不在,是太子监国!没错,塞图和赫达是听我的,太子能听我的吗?咱们的‘好姐妹’蓉玥能听我的吗?万一被发现,不但你的郑家声会人头落地,塞图和赫达也跑不了!你难道想让自己悔恨终生,让我的余生也在内疚中度过吗?”
我这一番质问掷地有声,端静张口结舌,愣了半晌,才不无悔悟地道:“大姐,是我想得不周,你别生我的的气。”
“三妹,” 我握住端静的手,放缓了语气,“姐不生气,姐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姐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小心使得万年船’!何况,我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虽然暂时你跟家声见不到面,但是通过塞图和赫达,你们俩仍然可以互相通信。如果家声能高中,咱们设法托关系让他入旗,再跟老祖宗,皇阿奶他们摊牌,到时候你们就永远不用分开了。”
端静连连点头,道:“大姐,我都听你的。”
我挽起端静的胳膊,微笑道:“好了,姐陪你去送送他吧!”
像往常一样,我陪着端静穿过乾清宫,坤宁宫,御花园,将郑家声送到了神武门门口,郑家声从我们身后走到跟前来,深深地望了端静一眼,端静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我一面轻轻地碰了碰端静的胳膊,示意她控制下情绪,一面挂上笑脸,对郑家声道:“郑教习,我和三妹就送你到这里了,路上多加小心,保重!”
郑家声依依不舍地望了望端静,略哑了嗓子,拱手道:“谢大公主,三公主相送,奴才……奴才就此别过,二位公主请回吧!”
“家……郑教习……”端静哽着喉咙唤了一声,却又痴痴望了郑家声半晌,才轻声道,“你回去了,可别忘了在这清冷的禁宫之中,还有人切切地等着啊!”
郑家声郑重地点点头,殷殷地望着端静,情不自禁地就伸出右手去,似乎想要去触摸端静的脸,我赶紧“嗯哼”了一声,他这才醒悟过来,那半空中的手拐了弯与左手交握在一起,再次拱手道:“三公主放心,三公主的教诲奴才句句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
端静听了这句,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唰地一下就夺眶而出,惹得原本也就伤感的郑家声眼眶也红了起来,慌得我赶忙低声提醒:“门旁那么多侍卫和太监看着呢,克制点儿,注意形象!”
我才刚说完,端静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抹干,就听见一尖锐夸张惹人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哟,想必这就是诗词里写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吧!”
☆、229风声吃紧(三)
不用转头,我都知道这是二公主蓉玥驾到了。四周响起了一片“给二公主请安”,我心中纳闷至极:这家伙怎么突然窜到神武门来了?听那口气,来者不善呐!搞不好那个我看上郑家声的谣言就是她造的!TNND,之所以选择乾清宫,坤宁宫,御花园这条路线,就是为了避免路过咸福宫,撞见这种闲杂小人.平安无事了一个月,可别临了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心中迅速用最恶毒的词语恶骂了一通蓉玥后,我扬起笑脸,在这家伙带着她的人一步三扭地到了我跟前再度开口之前,回敬道:“二妹,柳三变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写的是情侣分别之际依依不舍之情,而今日我与三妹送的是我们的师傅郑教习,完全是师徒情谊,两者怎可相提并论?你可是聪明绝顶的,不会连这种基本分辨力也没有吧?”说着我朝她耳边凑了凑,低声道,“唐诗宋词太过博大精深,不熟也怪不得你。不过呢,姐劝你还是不要总拿出来显摆,私底下你用错了,咱们姐妹关起门来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这儿这么多人你显摆错了,可丢了咱们堂堂大清公主的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