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没有银行,没有钱庄,但有飞钱和钱柜这种形势的金融机构。而高利贷这样的玩意儿,是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和杀手与妓*女并存,从有狗那年就有了。
也就是说,这么多贷款。还是高利贷,确实能逼得人没有活路。
但小商小贩一般不会冒这样的险来投资,就算再想给儿子一个好前程,也不可能把身家性命都搭在一条船上。再联想到他们集体跑到白家门前自尽,属于闹事闹丧,就证明对方是在控诉,控诉白家的嫡长孙,以一定的权势,逼迫他们入股。或者更严重点,是诈骗。
这种罪名。可大可小,但对名声的打击,却是决定性的。外祖父一世英名。弄不好就要折在这上面。就算她官司打得好,伤害也已经存在,只能靠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谁这么狠?
春荼蘼不觉得是杜家或者是罗家,船要东行之时。这两家正如日中天。两大家族的陨落是突然而没有征兆的,虽然台面儿下的暗流较量了很久,但表面上却风平浪静。杜家也好,罗家也罢,犯不着付出这么大代价来伤害白家的名声。政治场上的人,惯会衡量得失。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没人会做。
那么,只可能是杜家和罗家败了之后。有人捡到这个机会,立即出手,巧妙布局,拉了白毓秀下水。想来想去,目标人物有二。
一。罗斐然。
二,两位有杜氏血统。憎恨她与白家的皇家公主,韩谨瑜和韩谨佳。
鉴于罗斐然是个和白毓秀一样的绣花枕头,暂时可以排除他的嫌疑,那么最大的幕后黑手就可能是大公主和九公主。何况,那个拓拔管事,还是出自公主府的人。
对方的目标人物明确,对方使用的手段清楚,困难的就是证据问题。但,还有一样令春荼蘼感到怪异,就是这桩生意本身。
她不了解大唐时代的东瀛,但却知道现代的日本。地球人都知道,日本是个资源匮乏的国家。若说现代,进口他们的小家电啊,耗油少的汽车啊,或者其他科技产品,是很容易理解的生意。但在古代,尤其是中国的唐朝时期,日本是很贫穷落后的,有什么东西是大唐没有,需要从他们那进口的?不管是手工艺品还是资源类的东西,似乎都没有必要隔海运输吧?要知道海运风险大。若说丝绸之路倒还好,毕竟双方贸易有很强的互补性,和东瀛有什么做生意的必要吗?若不然,古代的外贸为什么一直向西而行,却没有向东呢?因为没有和日本及韩国做买卖的必要吧?只听说周边国家派使者来大唐学习,鉴真和尚还想东渡,去教化那蛮夷之地呢。
还有,那时候没有世界货币,美元结算一说。大唐的货物到了东瀛,不是为了换取他们的钱财,还是以货置货的性质。以便宜的东西,换取运回来能卖上价钱的,这样倒手,确实是赚钱的买卖。若说换到金银等硬通货……相当于八千万RMB的货物,对当时的日本来说,是不是相当于他们几年的税收啊,他们绝对吞不下这么些东西。
这样的生意,真的有吗?
想到这儿,她觉得应该去刑部大牢探望一下二舅舅。虽然外祖父也明白这里面的事,但她不想再让他老人家再操心了。
于别人而言,大理寺也好,刑部衙门也好,都没那么容易进去。但谁叫她上头有人呢,给康正源递了个纸条,就立即有人来,亲自带她去了刑部大牢。
“大人要我告诉春六小姐。”来人私下和春荼蘼说,“这件事,白相处理得极好,没有闹到沸反盈天的地步。但是,姿态做出了,后面就不能慢怠,大约十天内就会公审。”
第九十一章 拜见公主
“谢谢大人。”春荼蘼道谢,很尊重对方,没塞银子等物,却转而道,“您这样帮忙,我祖父说,等事情了了,定会好好感谢。”
来人是大理寺的低级官员,不是不入流的小吏,明着给钱就是侮辱了。但他官小位卑,能得白相的青眼,就是莫大的荣幸。所以礼物这种事不在于多少,只在于恰当。
果然,来人很高兴地道,“这事摆明了是有人陷害,白相清名远播,最后定然能被咱们大唐律还以清白。再说,有春六小姐在,还请白相放心。”
春荼蘼谦虚几句,最后道,“也请您给康大人带句话,就说春六感激,有情后补。”
康正源没有亲自接见她,而是派了心腹的下官来传话并带她办事,是因为他极可能是主审官员,怕此举被人攻讦。面对敏感时期的敏感事,他采取了和白敬远一样的策略,就是团紧了身子防守,一个封了府,一个不见涉案人员。这样,外头的人想要咬,也无从下嘴。
这时候,对方再造谣生事,或者颠倒黑白,因为没有依据和借口,在普通百姓中也传不起来,更不用说发酵,造成不良后果了。操纵这起案子的幕后人,也没想到事没挑起来吧?
一边想,一边进了刑部大牢。那小官帮她办了相应的手续,就离开了。春荼蘼则把小凤和过儿都留在外头,自个儿去见白世林。
她是白蔓君与春大山的亲生女,却冒认成白世遗的庶女,除了亲爹亲娘亲祖父,加上外祖父、顶了爹名的三舅舅和皇上,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白世林虽然是二舅舅,但在他面前,她是一直叫二伯的。
“二伯。您可还好?”她上前见礼,没办法,面对的是个老古板。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是礼不可废。
再看白世林,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里,虽然同是干草铺地,屋角有马桶,饭盘也摆在地上的格局,但环境却干爽,周围牢房都空着。也十分的清静。春寒的天气里,他穿着一件厚实的布袍,非囚服。头发梳得整齐,脸上也干净,看来十分受到优待。
也是的,他辞官的折子被压下了,皇上未批。他就仍是朝廷大员。而他爹是人称“朝廷不倒翁”的白相,他侄女人称“人怕神厌鬼见愁”的春荼蘼,他分分钟能恢复自由的官身,还是世家大族的背景,脑袋有毛病的狱卒才会迫害他。说不定,还要借机巴结一下呢。
此时。他盘膝坐在干草堆上,安然受了春荼蘼一礼,才问。“你怎么来了?”
“二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状师当然由我担任啊。”春荼蘼说话时,故意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完全没有公事公办的感觉。而是像晚辈和长辈说话。
谈话,是一门艺术。上法学院时有专门的课程,教授怎么和当事人谈话,了解案件的真实情况。所以在春荼蘼的专业技巧前,白世林很快就放松了。这样的他,比较容易进行对话,因为身为长辈和自尊没有受到伤害,也更容易配合。
“你觉得……这个案子好打吗?最终的结局又会是什么?”白世林忍不住问。
“二伯,咱们白家的人,简单的事还不会做哩。”春荼蘼巧妙岔开话题,不作回答,只接着道,“您在户部任职多年,能给我讲讲咱们大唐的海运事宜吗?”
“漕运和海运,都是归在工部下的。”白世林皱眉答。不是他有情绪,而是他习惯了做正事时,微微皱着眉。长期这样下来,他眉心处有个“川”字纹,他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很严厉。
“别小看了水运,关乎到国兴与安邦,所以朝廷上一直非常重视,专设了管理此项事宜的衙门,还设置了一系列重要港口。尚书省下工部所属的‘水部’和‘都水监’,职官有三百多名呢。主管海事管理的,就是‘都水监’。”
“有关海运的所有事,都归都水监管吗?包括发放航行的许可和到他国的交换文书?”春荼蘼接着问。
白世林点了点头,又抿了抿嘴,然后才再度开口,“我挂印入狱前,去工部查了一下近一年来海运海船交易的底册,你大哥做生意的那条船,走的是文登通难波航线。”
春荼蘼愣了下,才明白这条航线是从文登到难波的。文登,是在现在的山东省。难波,如果她没记错的,应该是现代的大阪。
“从咱们大唐到日……到东瀛,开辟了很多条航线吗?”她问,略有惊奇。原来,大唐的海运这么发达的,她之前不了解,还以宋代后,中国的航海才很强大。
“大约四五条吧。”白世林道,“我了解的并不多,毕竟是工部的事。我只知道,这条线是从登州文登县莫玡口,向东南行,横渡黄海,直达新罗西南端的百济,再经济州岛、对马岛、一歧岛、值嘉岛而达筑紫的大津浦再东行到达难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条航线走的人很多,又一直路过港口,所以大的海难……很鲜见。”
“天气情况,可以问问钦天监。”春荼蘼也皱了皱眉,“但是,钦天监管的是咱们大唐的那些事,对外海,未必有注意。而且,海底暗流的话,只怕非当事人是说不清的。”
钦天监毕竟不是天气预报机构,不发布全球信息。而古代对气候的认知有限,海底洋流什么的,恐怕没有一个统一而准确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