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舅。您公事繁多。不必为这点小事费神。”春荼蘼摇摇头,“再说您是副都护,从三品的大员。定远将军,若直接跟大盗对上。就太抬举他了,会让他更得意。”
“你行?”白世遗饶有兴致的问,又怀疑,又自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除荼蘼之外,他的一儿两女都在长安,有七八年未见了。毓灵幼时胆小,亲母不在,虽然黄氏不敢克扣什么,大约也不会太宠爱,所以毓灵的性子想必不会有大的改变。毓燕从小就跋扈,从来不讨他喜欢。惟一的儿子毓飞……从父亲来信的字里行间,看来是不错的。但哪个有他的假女儿,真外甥女这样光华毕露,将来的身份也必须贵不可言。
“我行。”春荼蘼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让人觉得并非是信口胡说,而是掂量过自己。
“没想到,我家荼蘼不仅会当状师,还能破案哪。”白世遗笑,但心中却不安。并非不相信荼蘼,而是那个大盗十分狡猾,不仅武功高,暗里来,暗里去,智计也颇深。这么多年,各地军政衙门不是没围捕过,有一次只差一点点,可就是捉不住。
“很简单。”春荼蘼傲然道,“咱们身上流着白家血的人,哪有被人指上鼻子,还缩头不敢应战的道理?我虽然只是个状师,但我把那些被盗的苦主当成我的委托人,要打赢对方,就一定会调查案情,从中找出漏洞。”
“好。”白世遗军人性格,说话办事都极利落,“我就派你爹帮助你,有什么事,就自去找佟长史交接。之前安西所有的地方政务,都是佟大人负责的。舅舅等你的好消息,别输了回来找我哭啊。”
西突厥的争位开始进入白热化、明面儿化的阶段,他要源源不断的给予阿苏瑞支持,事务多且烦杂,还得抚慰其他未搅进去的各部,保护中西陆上交通要道,巩固大唐的西北边防,确实顾不上其他。如果荼蘼能帮上忙,抓到大盗,还地方以安宁,他非常愿意,也乐见荼蘼被更多人尊敬。他们白家祖上出过女将军,现在再出一位女智者就更好了。
爷仨个商量了一下细节,春荼蘼就回了屋。照例,她老僧入定一般的闭目静坐,想事情直到半夜,心头突然一动,走到窗边去,试着问,“狼卫可在?”
“在。”是女声。
春荼蘼唇角上翘。看来,上回那女狼卫露了脸之后,狼卫首领就打算派这狼女来当她的近身保镖了。反正已经暴露身份,他们倒是大方着来了。
“没事。”春荼蘼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摆摆手,“我要查案,你们跟得紧点。”夜叉处在政治与军事的斗争漩涡中,所以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让他分心。
“是。”只一个字,春荼蘼当真放了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妙的第六感
头几天,春荼蘼没有露面,甚至没出大都护府的大门。
她猜,那个强盗一定会暗中观察她吧。敌暗我明,如人在荆棘丛,不动即不伤。她只是派小凤把最近几年报到官府的大宗盗窃案的卷宗拿来,开始做水磨功夫。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切都要从基础做起。最简单的案子都是如此,何况这种积年悬案?
“不相干的也看吗?”小凤和过儿照例帮忙,白蔓君好奇,也带着春小山过来。当然,春小肉包子只负责在炕上爬来爬去。
至于春大山……春荼蘼“发明”了火炕,春大山去找工匠研究制作去了。倒是春青阳,来帮着一起来看卷宗。
“蛛丝马迹都是在不显眼处。”春荼蘼看到一点疑似有用的线索,立即记在纸上。
白蔓君看到女儿如此认真,心疼得不得了,都说女儿多厉害,谁知道她在上公堂之前,下了多少苦功?
“你去拿卷宗时,佟大人没有说什么吧?”春荼蘼问。
小凤摇摇头,“佟大人很和气,立即叫人帮我。”
春荼蘼嗯了声,目光停留在手中翻着的案卷上。那上面文字工整,纪录的情况条理清楚明白,让人一目了然。虽然这些文书工作不是佟东瑞亲手做,但他管理得很好。
再往下看,卷宗不仅有安西四镇的,还包括不少抄送本。有些根本不在大唐的管辖范围之内,但与那大盗有疑似的大盗窃案,也通过官方渠道收集了来。此时拿来研究。极为方便。
这样枯燥的生活足足过了半个月,春荼蘼把各种案件归类、筛选。
然后……她突然没动静了。
白世遗心中疑惑万分,通过和春大山的眼神交流得知,春大山也很茫然。最后两位父亲互相一点头,一咬牙,打算不问也不管。荼蘼是个心中有主意的,他们插手太过。反而不美,只加强大都护府的警戒就是了。
而这天晚上,还没到半夜,春荼蘼就听到敲窗声。当时,小凤和过儿都还在屋里,帮她擦干才洗过的头发。
春大山的火炕终于研究并制作成功,而安西的天气已由深秋进入初冬,一早一晚很冷,据春荼蘼估计。大约到了摄氏零度以下。但因为有了火炕。屋子里再不用摆太多炭盆。免得烟火气很重,弄得人的喉咙和肺部总是不舒服。只要脱鞋上了炕,怕冷的再在膝盖上盖一条小小的被子。就非常暖和了。
白蔓君和春青阳受益于此,愈发觉得春荼蘼聪明又孝顺。白蔓君还找到白世遗。让他叫黄氏给淑妃上折子,表彰春荼蘼的贡献,可把火炕在辽东地区推广,让驻守边界的兵将及其家眷不再受寒冬之苦。
因为白世遗爵位是定远将军,官职又是从三品的副都护,黄氏是有诰命在身的,有资格上书。杜皇后已废,皇上再没有立后,现在中宫主事的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却生了三位公主的淑妃。
而此时的春荼蘼正坐在暖炕上,身上热烘烘的一边翻书,一边享受着贴身丫鬟的侍候,窗子就被敲响了。
小凤立即如临大敌,随后就窘得不知所措。过儿更夸张,手上失准,拉疼了春荼蘼的头发。
“进来吧。”很奇怪,照理说敲窗的声音有什么不同?只有小动物才分辨得出人类所不能熟知的音频振动吧?可她就是知道,外头的人不是夜叉。
大约,是因为心弦没有被敲响的关系。真是奇妙的第六感。
小凤和过儿就像被赌在屋里的奸夫似的,恨不得赶紧钻到床上或者立柜中,直到门开,那个女狼卫进来,她们俩才从惊恐变成惊讶。
“我早说有女狼卫,偏你们脑子太复杂,就是不肯相信。”春荼蘼在小凤和过儿腰上,一人掐了一把,也不想想是谁偷摸半夜幽会男人的。
“什么事?”门关上后,她盘膝正坐,问。
女狼卫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手中高举着一个扁长的盒子,“主人的书信。”
呀,看来夜叉已经知道,他留下的狼卫被她发现,女狼卫还露了脸,现在干脆明着支使起来,以后互相传递个相思意什么的,倒也方便不少。
“你叫……”
“古力娜扎。”
“小凤,扶古力娜起来。”她直接省略一个字,“过儿,拿点热茶细点。外头怪冷的,出外勤的姑娘最可怜。”
看到女狼卫,小凤和过儿都很好奇,所以命令执行得利索。不过古力娜扎没用小凤扶,热茶和细点也没伸手接,而是有点局促。
春荼蘼看古力娜扎的目光瞄了点心一眼,虽然低垂着头,再没别的动作,心中却了然,吩咐道,“把屋里的点心包一大包给古力娜。一会儿带走吧,轮休的时候大家分着尝尝,这是命令。”前半句是对过儿说,后半句是对古力娜扎。
狼卫们从小受到残酷的训练,身为死士,自然从来不享受生活。因为,人若感觉到生命美好,就不再能百分百愿意为他人去死。所谓死士,也就和机器人差不多,只输入一道程序,那就是为主人去做任何事,为主人去死。
可是,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去死。忠诚,应该是双方的。若真有化不开的死劫,应劫便罢。
春荼蘼平时零嘴儿不断,所以过儿搜罗一下就包了一大包。而她既然声称是命令,古力娜扎就只好拿着,平静如深潭之水的心中,微微荡着涟漪,自己却还不知,只感觉效忠于未来的女主人,很是舒服。
一边的春荼蘼则已经打开那封信,快速阅读。过儿伶俐,不用多说,就去旁边的书房把笔墨拿来,放在小炕桌上。
春荼蘼提笔想了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笑容。然后,在纸上画了个简笔小狼头,下面写了三个字母MUA。夜叉应该猜测不出吧,这三个字母连起来,是大力亲吻的声音。等他下回来的时候,再解释给他听。
“让他凡事小心,不用惦记我的事。”把回信交给古力娜扎时,春荼蘼说。
古力娜扎低低回了声“是”,转身消失了,几乎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令过儿和小凤目瞪口呆。好半天,小凤大步流星的也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春荼蘼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