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卫齐峥笑道:“瞧你说的,我有这么小气?”
众人皆笑。
王妃武氏在定王另一侧坐下,浮霜站在了她身后,卫东淳与她并排,只拿眼角偷撇她,她故作不知。
只听堂外亲随唱和:“广东越王岁贡敬献!”
一声声的唱和传递出去,片刻之后只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众人都心道:来了。
打头进屋的是个身材矮小的黑瘦男人,他留着八字胡,身穿宝蓝色对襟长褂,年岁大约四十上下。
“他是越王麾下的谋士,叫卢昇,岁岁纳贡都是他来润州的。”卫东淳低声解说道。
浮霜挑挑眉,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卢昇进堂跪下,给定王叩了几个头,方才起身道:“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赶死赶活的终于清明当日到了,请王爷莫怪。”
定王挥挥手,清了清嗓子,示意他免礼。
卢昇便开始唱贡名,不过都是些南地特产。茶叶、药材、生蚝海产、外洋布匹等物。武氏很亲热的拉着浮霜的手说话,一会儿问她可喜欢海产。一会儿又说那洋布漂亮,定是豫州少见的,等会让人先送去两仪居给她挑。
浮霜一一应了,中规中矩,没有持宠而骄,也不过于冷淡,武氏只当她是懂规矩,不好意思,心中越发喜欢。
浮霜其实只是不耐。她等着瞧的自然不是这些,而是最后那件‘东西’。
唱完了贡名,卢昇的人出出进进。将各样贡品都挑了些呈在堂上,也将梧山堂的正殿摆了个满满当当。
定王撵须笑道:“李炳晟身体可好?听闻他年初废了世子,换了子嗣,也不知是何缘故?”
李炳晟便是越王,堂下卢昇闻言一惊。心道开春刚发生的事,怎么定王已经知道了?这消息可传的够快的啊!
他躬身答道:“内帏的事,小人不甚了解,只知道新世子甚得众望。”
定王叹息了一声,瞥了眼王妃武氏,话中有话的说道:“有时候众望所归并不一定就是最好啊。李炳晟将来可莫要后悔。”
浮霜只觉得定王妃抓着她手腕的手微微一紧,勒得她有些生疼,心中暗笑。武氏终究是枉费心机!
戎马出身的定王又不是老糊涂了,当下虽平了战事,但举国上下风云变幻,江淮卫氏岌岌可危,他又怎会舍弃世子卫东鋆。改换不通军务的卫东淳呢?
恐怕也只有武氏这等坐井观天的人以为,只要和豫州联姻。便能长久太平吧?
寻思间只听堂下卢昇又道:“今岁我们一行来的迟,却是有缘故的。只因我们越王偶然间得一美人,觉得极似一位故人,便派我等专送予王爷您,请王爷观赏。”
说罢他一拍巴掌,门外便响起一连串的银铃声。
浮霜凝神望去,心道:终于来了!
随着铃铛声频频响起,一位身材婀娜,面罩白纱的美人儿缓步从外走入。
她竖着坠马髻,身着浅白色银丝滚边长襟褙子,下着葱绿色百褶长裙,露在面纱外面的眉眼清雅如烟,并没有多魅惑,却透着
几分楚楚可怜。
“送什么美人给我?”定王大笑,“李炳晟是人老进花丛啊?都这把年纪了,恐怕孙子都能满地跑了吧?还找什么美人,又送给我作甚?”
卢昇忙道:“美人配英雄,定王爷骁勇善战、威名震天下,正是英雄中的英雄,又何必推辞呢?不如先看看颜色?”
“免了!免了!”定王摇手道,“且带回去吧,和李炳晟说,这心意我领下了。”
堂下那美人见状,只嘤咛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王爷不要贱妾,可是因贱妾姿色不堪?”说罢一抬头,自个摘下了面纱。
一双含情柳叶眉、点点樱唇如朱、瑶鼻小脸,十分的怯弱不胜。
站在这宽敞大气的梧山堂中,只觉得犹如一朵娇娇弱弱的白莲花,引人万分怜惜。
浮霜心下微奇,这便是后来迷得定王爷独宠不倦的美人?
不错,她的确堪称是个绝色,可定王府上下,又何人不是绝色?
若说妍丽,她比不得王妃武氏了,武氏虽年过三十,但风韵却是正盛,气度风华又岂是这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比的?
若说明艳,她亦欠毛氏几分,毛氏是哪种站出去便能吸引男人眼光的美人儿,今年也不过刚刚三十六岁罢了,否则也不至令小他数岁的薛总兵魂牵梦绕。
以定王的心性年岁,又怎会栽在这小丫头手里?
浮霜心中诧异,偷瞥向定王,却见他真个眼中显出几分迷离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再仔细观看,却见堂上众人神色不一,不仅仅是定王,三老爷卫齐濡、二夫人毛氏、就连武氏王妃都露出几分意外,而李氏和卫东淳显然不知所以。
“既然远道送来,那就留下吧。”定王突然话锋一转,又改了意思。
“谢王爷!”美人儿娇弱的应了一声,如黄莺泣啼。卢昇似乎也松了口气,方才退了出去。
极似一位故人?浮霜想到卢昇方才所说的话,心中微动。
第八十五章 提点
浮霜揣着疑惑回了两仪居,刚进主屋便瞧见了元寿和元吉。
元吉正在和蔷薇拌嘴,他哥哥元寿只远远的站着,当做没瞧见。见浮霜进来了,两人方才住了嘴。
浮霜扫了两人一眼,便进了里屋。却见芍药丁香等人站在一旁,神情尴尬,八仙桌前卫东鋆大刺刺的盘腿坐着,正在大肆朵颐。
“郡主!我们刚从厨房领了您的晚膳,世子爷却抢先吃了。”蔷薇跟进来禀道。
元吉也追进来道:“怎么?我们爷吃不得是怎地?”
眼瞧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浮霜低喝道:“都出去!”
蔷薇微白了脸,跟着元吉出去了,芍药等人愣了片刻,被浮霜的眼神一扫也出去了,里屋只剩下她和卫东鋆两人,卫东鋆嘴里嚼着菜,转过头,笑脸盈盈的道:“来,坐下同吃。”
浮霜也不与他计较,只找了个空碗,便自行添了饭坐下吃起来。因是给她一人备的菜,做得虽精巧,但分量却不多,如今已被卫东鋆吃了个七七八八,倒也没剩多少。浮霜也不饿,只挑了几样吃了,便放下碗道:“我的晚膳你也敢吃,就不怕有毒?”
卫东鋆抬头笑道:“如何不敢?你不是说了吗?此刻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又怎会下毒?”
浮霜笑了:“又或者有人要下毒害我呢?你岂不是枉做了替死鬼?”
卫东鋆闻言一愣,抬起头道:“是不是有人……”
浮霜摇了摇头:“尚未至此,当前你是出头鸟,还没人关注到我身上呢。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卫东鋆便又蒙头吃了起来,片刻闷闷的道:“你也该小心,这儿毕竟不是豫州。府里鬼魅甚多,不可不防。”
浮霜望着对面他不修边幅的模样。心中突然一软,他莫不就是如此这般防了十多年的吧?
这该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亲身母亲想要他的命,家里上下人等皆无人能信,就连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都得处处小心、随时留意……他从六七岁起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猜疑、防范、杜绝……吃了多少次暗亏,又有几次身临险境?
浮霜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上辈子自己花费了三四年的功夫,才赢得了他的信任,这信任于他来说该是多不容易?可最终不过图又是场欺骗而已……
她脸上不由又带出一丝愧疚。随即一闪而过的消失了。卫东鋆却瞧在了眼里,心下暗自诧异。
用罢饭,卫东鋆又足足喝了两碗汤。方才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呼出了口气。
他见浮霜还在发愣,便笑道:“听闻我上午的无礼,连累到你了?”
浮霜回过神来,嗔道:“是啊。可是好一顿使唤。”
“你不也回敬了她一筷子辣椒?听说那毒妇满处找水,狼狈不堪!”卫东鋆说道此处拍腿大笑,“我真该是留下用膳的,如此精彩的场面竟没有瞧见!可惜啊!可惜!”
浮霜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货实在是不靠谱,方才还准备听他致歉呢。没成想是来幸灾乐祸的。
卫东鋆笑了片刻方歇,又道:“元吉还说,越王朝贡送了个美人给我老爹。我老爹真还给留下了,可有此事?”
浮霜一愣,笑道:“没想到那家伙的消息还挺灵通,我这不刚从梧山堂回来?他都已经知道了?”
“如此说来,真有此事了?”卫东鋆闻言猛的站起身来。“老爹他怎么会就留下了?越王李炳晟那家伙会安什么好心?女人而已,不过是以色事人。说不定就是来下毒、窃密、外加捣乱的!老爹怎么还上了他的当了?”
说完他连忙想起浮霜的来历,便描补道:“我可不是说你,你嫁过来至少还能停战,比她强太多了。”
浮霜气苦,有这家伙这么说话的吗?他这是描补啊?还是挑衅啊?她很想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