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姨娘因是被罚跪,见了浮霜不免有些不自在,只老成的陈姨娘应了一声,旁人都没答应。沁莲却低垂着头,抬起眼细细打量浮霜。
高挑大气的美人儿,端是风姿卓越、明艳过人,她只往那儿一站,便似乎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似地,无论她身旁是谁,都被她压的失了颜色。
沁莲以挑剔的眼光端详片刻,也不得不说这位正牌世子妃配得上豫州第一美人的称号,恐怕就算是在润州也可居众芳之冠,不禁心中有些气馁。可随即又想,或许世子爷就偏爱娇弱柔顺的也未可知?否则怎么府里风传世子爷并未与世子妃圆房,反来寻她呢?可见在世子爷眼中,自己是比世子妃要强些的。
于是她便又沾沾自喜起来了。
直到浮霜的眼光与她对上了,她方才老实的垂下了头。
浮霜心中不屑,也懒得搭理她,便转身进了玲珑馆。
馆内武氏王妃正在花园子里赏花,其实说赏花也不贴切,只见她拿了个剪子,站在一株桃花树下,专挑那开得茂盛的剪。沉香在旁端着个盆子接着,一朵朵桃花被剪了下来,眼看一株好好的桃花树都要秃了,王妃却还未住手。
那蹭蹭的剪子声刺耳入心,浮霜都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
“王妃!浮霜来给您问安了。”她半欠身道。
武氏懒懒的应了一声,眼光还流连在桃花上。沉香在她身后给浮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王妃心情不好,浮霜原本就知道,便也不气燥,只恭立在旁候着。
直过了片刻,武氏确定树上剪无可剪了,方才将剪子递给沉香,转过脸不咸不淡的道:“你来了。”
浮霜方才笑道:“王妃这是要做胭脂?还是香膏子?”
“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它开的碍眼!”武氏说道,转脸吩咐另一个丫鬟豆蔻:“去,喊魏总管派人给我把这株桃花给挪了,另换一株红梅来。”
丫鬟豆蔻得命去了,武氏才冲浮霜道:“进屋说话吧。”
浮霜跟着进了屋,沉香又给上了茶,武氏靠着美人榻阖眼道:“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心烦。偏生外面那些妖蹄子还不省心,拐着弯儿的想要害我!”
“害您?”浮霜故作惊讶道,“她们怎么敢?真是胆大包天了!王妃您真是过于宽厚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就罚了跪便完了?”
“又能如何呢?”武氏叹息道,“她现如今是王爷的心头好,我又能怎样?打了杀了王爷还不找我要人?你说说看!越王能送来什么好东西?偏生这妖精竟敢在给我的汤里下莲子,她分明就是知道我用了莲子便会害病,成心是想我早死,自己好扶正呢!”说着又冲窗外啐了一口,脸上却是愤恨不已。
浮霜很想说:您老是不是给卫东鋆的吃食里下药下习惯了,方才疑神疑鬼的?当然,她说出口的话却是:“这可怎么得了?她是什么东西!尊一声是姨娘,说白了什么都不是!要是这事犯在豫州睿王府,早就是拖出去打死的了!还是王妃你心胸宽大。只罚跪真是便宜她们了。”
她这番说辞暗合了武氏的心,她平生最看不起的东西便是姨娘,此番觉得浮霜这话才是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养!
第一百零四章 捞过界(三更)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武氏脸上露出笑容,拉着浮霜的手道,“听闻近日你和东鋆走的挺近?这不挺好吗?小夫妻就要相互礼让,方才能和睦。你早上是不是跟着他去了海边码头?做了什么有趣的事?说来也让我乐和乐和。”
浮霜心中一跳,暗道这武氏的眼线还真不少,刚从码头回来她就知道了?看来有些事还真瞒不了她,不如敞开了说,反倒能去了她的疑心。
于是她抿嘴假装羞涩的笑道:“也不是什么,不过是我前日无事,便用陪嫁银子买了几处产业,有瓷器行也有茶庄。因想着如今润州瓷器和茶叶销路最好,且大都是卖给洋商的,便央了世子爷介绍个洋商给我认识。”
武氏微微一愣,没想到浮霜会如此坦白。浮霜在外经营产业她是知道的,这王府内前前后后、进进出出,什么事能瞒得了她?不过是关注不关注罢了。
女人盘活自己的嫁妆,也没什么稀奇,在商业风行的润州,通理庶务的贵妇们多半都自己经营嫁妆。虽说是小打小闹,可手中有钱,自然在夫家好使唤人,方才有自己的班底。
不过她既与卫东鋆介绍的人做生意,只怕期间不免私相授受,得防上一手……
想到此处,武氏便道:“洋人?那些不爱洗澡,身上味道很大的蛮夷吗?你别被东鋆忽悠了,洋人嘴上说得好,转首却没有信誉,大宗的生意还是找几个本土行商交易妥当,若不然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可都是代代行商的世家。”
浮霜忙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我那几个产业都是刚刚起步,出货也挺小,前儿的货已被那洋商定下了。后续的还欠着呢。照王妃的意思,虽说那洋商不守信誉,可我们天朝人却不能不守信誉不是?怎么说我也是定王府的人啊,因此……却是不便再改投别家。谢王妃的厚意,浮霜只能愧辞了!”
武氏闻言不便强求,心中不禁生了几分不快。她介绍行商给浮霜,却是有插手浮霜产业的意思,只因为浮霜与卫东鋆走得近,她便心中如揣了个耗子似地浮躁,不设几个暗桩明桩进去心里就不踏实。
可浮霜这话说得也振振有词。都定了协议了,自然是不便毁约的。于是她转念一想,又一计上心。
“既然已经和洋人订约。那也就算了吧。不过我们女人啊,还是得恪守本分。听说你陪嫁来的账房,那个叫吴什么的病了,似乎还病的不轻?弄得你自个要亲自过问生意,又见外商、又去作坊的。总是不太好。不如我寻个可靠的中人给你,以后诸事由他经手,也免得你抛头露面的,失了身份。”
浮霜闻言心中大惊!武氏这一招可谓狠!若真让武氏的人插入了来,她还能有什么私藏?岂不是连家底都要被摸得一清二楚了?将来必定诸事受掣!
可武氏王妃是婆母,她是刚进门不久的媳妇。婆母发话给找个中人,免得媳妇抛头露面,又不是要贪她的嫁妆。浮霜倒还真是没有理由拒绝。
她只得点头道:“那便谢谢王妃恩典了,我正为身边无人可用犯愁呢!”心下却不免如吃了苍蝇般的恶心,只盘算着得将这送上门的细作,尽快找个名目给收拾了才是。
武氏大喜,忙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懂礼的,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呢!沉香。去喊槐总管来。”
槐荣?浮霜心中一沉,怎么是这个人?
她忙开口道:“槐总管管着王府上下诸多事宜,王妃今儿把他拨给我用,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也不知他会不会……”
武氏笑道:“他会怎么样?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我吩咐他什么他还不得听着。再说了,王府里外有三名总管,论资历槐荣还是最末的,现下让他跟着你,混个经年,以后这王府的大总管不就是他了?我这是提拔他呢!他那个人精又怎么会想不透呢?”
说话的功夫,槐荣便颠颠的来了,进了屋子他兜头跪下便磕头,嘴里道:“王妃,小的槐荣静候王妃吩咐。”
武氏抬手示意他起身,槐荣方才垂着脑袋恭顺的站在了侧首。
“槐荣啊,今儿我有事差遣你,你给我听仔细了。世子妃有些嫁妆产业,需要有人打点,偏巧她的陪嫁账房刚到润州便病了,许是一时半会的好不了。所以我便想让你给去打理打理,你可得尽心操办,妥当经营,把账目给做清楚了,明儿我问起时,若是你替世子妃折了本钱,槐荣啊,你也就别上我跟前来了,直接卷铺盖滚蛋便是!”
槐荣大喜,王妃这是提携他呢!他哪里会不明白?自打世子妃进府,他就插着空想巴结上这位未来的王府内宅执掌人,可惜世子妃身边四个丫鬟厉害,算账、交际、管事样样来得,他压根插不进手去。今儿王妃明面里的把他归入了世子妃的人,他心中却有数的紧,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该把谁当正经主子。
他忙的兜头又给浮霜跪下,磕了个头,道:“小的今后就听世子妃差遣!”
浮霜心中厌恶,武氏王妃这话说的明白,是她差遣了槐荣来管事算账,经营账目也是和她汇报,武氏这未免手捞的也过宽了!
她知道武氏是个好权的人,有一万件的事,她起码也得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拢在自己手中不放权。可借着推荐人的功夫,将手伸到儿媳妇嫁妆产业中来,未免也太过了不是?
可现下里自己却不便为了这事与她翻脸,浮霜狠狠了剐了槐荣两眼,冷声道:“槐总管,今后就有劳了!”
槐荣垂着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呐呐应了一声,王妃便放他去了。出了玲珑馆,他喘了口气,心中暗自奇怪,怎么这世子妃的威压似乎比王妃还要盛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