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杝和严安两人对视一眼。严安递给她一个“请保持冷静”的眼神,自己淡定地起身去给海三爷的开门。
海三爷那张脸,一看就知道不太苟言笑,今日跟吃错了药似的,一进门脸上笑得花枝招展。憨态可掬,就差没黏过来给你“汪汪”两声。假的过分。就算只是一瞬,也给人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严公子,小娘子,在下让手下人找了些好酒好肉,可许在下进来同饮一杯酒?”海三爷嘴上是个疑问句,步子却已经迈进来,自顾自朝着仓内放杂物的柜子走去。
整艘船皆是他的,还在乎这一间小屋子?
严安背手跟随,他是那种遇到麻烦不会躲避,喜欢迎难而上的人。
林杝也想跟过来,被严公子一个眼神喝退,老实待在原来的角落里,讪然注目那两人的一举一动。
“小娘子,不吃点?”海三爷倒比严安关心她。
严安不假思索替她回答,“她不饿。”
“……”
海三爷耸肩笑笑,很清楚这对男女对他的敌意和戒备,不过他今天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酒肉放在柜子上,人席地而坐,亲自打开酒坛子给严安倒下满满一碗,然后给自己也这么来一杯。
酒香迅速四溢在小仓房的每个角落,林杝吸吸鼻子,能闻出这是上好的西林酒,这酒是在瑞昭地大物博的丰富特产里头排得上名号的好东西。别的酒说不定四小姐闻不出,但这酒的味道特别,听说是因为在酿制的时候加了一种从西域流传过来,类似枫叶的树叶,奇香无比。贵也就是贵在这种香枫之上。
没想到这小破船上还有如此好的东西。缩在角落里跟小兔子一样的林四小姐不得不对海三爷刮目相看,不过这是不是也就证明了海三爷背后的不简单。西林酒并非多收他们三十文钱就能买到的档次。
“来,严公子,我先干为敬。”海三爷把海碗一推,仰头直灌下去。
拿这么好的酒对付他们,林杝想着,海三爷这花得可是血本,值得么?
再看严安,淡淡扫了一眼跟前的酒,抿嘴不说话,那样呆呆看了三下,才出手把杯中酒抬起,回礼海三爷,也是一饮而尽。
喝得那痛快劲,叫林杝看得揪心。虽说海三爷同严安喝得都是一个酒坛子里倒出来的一种酒,要毒也一块儿毒死,可万一人家是有备而来吃了解药的,严大公子这个喝法,不会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
海三爷见严安肯和他的酒,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似乎对严安十分满意和喜欢。
严安和海三爷酒量都是可以的,西林酒香洌,又香又烈,他俩喝下去眉头不皱一下。
“小娘子要不要来一杯?”海三爷察觉到林杝探究的目光,笑呵呵转头问她。
依旧是严安替她回答,“她不会喝酒。”
“恕在下冒昧,多嘴问一句,两位是什么关系?”
已婚侠侣?私奔小情人?还是别人的相公偷别人的小媳妇?
海三爷眼睛里一点不会掩饰内心的猜想,玩味的目光在林杝身上打转,似笑非笑。这叫什么?这叫一报还一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谁叫小娘子你老看个我不停。
林杝被他看得头破发麻。
严安眼皮也没抬,“她是我表妹。”
“哦……表妹啊……”海三爷又给严安倒了一杯酒,顺便削了块咸猪肉放到他碟子里。这咸猪肉也是好东西,是精心熏制的猪颈肉,宛平的特产,一道一道工艺十分复杂。“自古表妹和表哥都是说不清的一回事哈……不知你们是哪里人氏呢?”
蹭蹭两道目光同时射向海三爷。
你刚才不是说只冒昧问一个问题吗?!
海三爷被两人的默契所折服,砸吧两下嘴,自己饮了口酒,给双方一些时间缓和一下气氛。他不过是问问严安和林杝是哪里人,就遭来他们如此防范的眼神攻击,若再问下去要紧的问题,不得直接将他轰出去。
片刻后,严安道:“我们都是瑞昭京城人氏。”
“那如何会在宛平,被人追杀?”
他用的是追杀,不是追捕。海三爷看得很清楚,那般黑衣人是要杀人,且目标并非眼前的男子,而是乖乖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子。正如林杝对海三爷的背景十分好奇一样,海三爷也对林杝的来历很是关心。
没有人回答他。
林杝看向严安,他垂头,发丝遮着他的侧颜,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等了半天,看来严安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林杝遂对海三爷笑笑,四两拨千斤给他挡了回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和那些偷渡客其实是一样的。三爷多此一问了。”
话音刚落,海三爷霍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柜面上,神色激动地正要说什么。“实不相瞒……!”
未料,他开口的同时,整个船身没有预兆地剧烈摇晃了多下,动静把站着的海三爷又震回去坐下,林杝和严安本来就是席地而坐,按理应该没什么大的影响,没哟想到——
“咕咚”
严安结结实实是脑袋着地,着地的声响沉闷中带着点惨烈。
林杝惊呆,一时捂住嘴巴没出动,须臾意识到严安这是昏迷不醒,方扑过去焦急喊:“表哥!”
严表哥没有反应,双眉紧闭,眉头还皱着,躺在地上,似乎在昏迷中碰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四小姐则怒斥海三爷:“卑鄙!你居然下毒!”
可不是么,特意用那么香的酒,原来是为了覆盖掉里面迷药的味道,叫严安这狗鼻子也分辨不出到底有没有下药。
【179.秘密武器?】
“我没有!”海三爷拔高了声音,脸上的震惊不比林杝少,他快步闪到对面想去查看严安的情况,却被动若脱兔的林杝给挡下。
林杝一掌放出冰心诀的大招,把海三爷震出去老远,怎么肯让罪魁祸首再祸害严安。自己焦心盯着大表哥紧闭的眼睛,手上用力摇晃,“严安,你醒醒!”
严安没有一点反应,是昏死了。
四小姐猛地抬头,带着杀气的目光投射向一旁的海三爷,浑身爆发出一股惧人的寒意,整个人在一瞬间显得很有魄力。
海三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脸委屈加郁闷,挥舞着手臂继续辩解:“小娘子,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给你们下毒!我作何要给你们下毒!”因为急于澄清,他都用上了蹩脚的瑞昭语。
“你看我们遭人追杀,想必有利用价值,先用药迷昏了我们将我们困住,然后在看我们的价值决定我们的明天。难道你昨天晚上和你的手下在仓房里不是这样的打算吗?”林杝一点不相信他的话,用东瀛话咄咄逼人的反问。她没有立即去攻击海三爷,这是他的船,他的人,现在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严安,没有三头六臂根本忙不过来。
林杝只希望能找到双方利益的平衡点,如果海三爷要的是钱,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你昨天听到了?”海三爷听到林杝用东瀛话与他对峙,脑子转得也快,他瞧林杝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复杂,是一种沉重里带着释然的矛盾感觉。
她点头,不再说话。
海三爷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咚咚咚”急促的锤门声响起,伴随着船员惊慌的喊声:“老大!不好了!有艘黑船突然攻击我们。老大快出来!”
舱内两人皆是一惊,目光相迎,看了对方片刻,海三爷最后一跺脚,赶紧出去查看情况。
留下来的四小姐在仓房里头,焦急如焚。一方面担心严安的安危,一方面担心船的安危。海三爷肯定不会下毒药毒死严安,他顶多就是迷晕,所以比起担心严安,她更担心今天这船突然遭到袭击是什么情况?
莫非是她真表哥的人马追上来了?
如果是濮生的人马那还好。而如果是另外一批人……
她觉得她不能坐以待毙。
林杝狠下心将昏睡的严安安置在舱内,还替他盖上被子,深深地瞧了一眼。随后咬牙离开。
整个船舱乱作一团,那些本想要偷渡的黑户们惊叫、咒骂、来回跑动,船身摇摆明显,是攻击的炮弹在水里炸开的冲击力,万幸现在还没有一颗是打中的。 海三爷的人手数量少。海上的经验却都很多,像现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小船就如一条游鱼,快速灵敏地调转船头,顺着风的方向朝西北方逃去,硬是叫那黑鹰似的敌船没有得手。
“是什么人?!”林杝跑到甲板上。逮住海三爷。
海三爷精瘦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磨牙从牙缝里吐出两字:“不知。”
“……”
林杝顺着他恼火的目光望去不远处,那艘敌船通体黝黑。很是威武。船上的人清一色的黑衣,看不太清楚人脸,不过林杝肯定那不是濮生的人马。若是海上起雾,那船就感觉是艘幽灵船。
轰——!
又是一发火炮。
震得小破船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