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亦尽知,只是忍不得心中那口气。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事董佳若云绝脱不了干系,我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董佳氏一日不招,我便一日不给她上药,不给她们饭吃,我看她们能熬到何时!”伊罕抹着眼泪,恨极了。
“伊罕妹妹,这会闹出人命的!”医者心肠难免慈悲,索隆心慌地劝阻。
“就这么办,姐姐不必再劝我了,我倒要看看是那个董佳氏的嘴硬,还是我的手段更强。”伊罕想定了主意,对董佳氏和乌云珠不闻不问。
至于常月露更是挨了一通鞭子,被一同扔到柴房里。
就这样三人全都饿到深夜,董佳氏终于主动提出要见伊罕。而她的主要目的,居然不是求饶。
当伊罕愤怒地面对她的时候,董佳氏忍着惨痛的烫伤,勉强地坐正了身体,淡淡地道:“嬷嬷,你若不能高抬贵手,就请给我们一个痛快,我们三人来到辛者库服役便从此在您的治下,您既容不得我们就杀了我们吧。否则,就请赠医施药,我便继往不究,日后好好孝敬嬷嬷。”
“你说什么,你疯了吗。”伊罕疑惑地看向她身旁哭成泪人的乌云珠,抬手指了指:“你不顾自己,也不顾你女儿的生死了么,你敢威胁我?”
董佳氏回首望望,坚定地伸手揽住乌云珠入怀,对她道:“嬷嬷,我不过今日才到辛者库服役你便要取我等性命,我等身体孱弱,定难抗拒嬷嬷重刑,不知我们三人死后,皇上得知此事后会将如何。”
“什么,你还敢提皇上?”伊罕可笑地拍起巴掌:“你别忘了你们是因为何事进来的,皇上会关心你们的死活?只怕你们死了以后,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上若真的要取我们的性命,为何不直接下旨杀了我们,而是要我们服役。这就说明皇上宽仁为怀,想留我们一条活路。”董佳氏猜测着皇太极的用心,双眸闪烁着晶莹的光辉,那是求生的意志所带来的希望:“嬷嬷,违反圣意的结果,想必您比我清楚。您不是想知道欧格登因何至死么。既然您认定和若云有关,我一定会相助于你。你若现在伤及我们性命,那你便永远再无机会。孰轻孰重,嬷嬷请自斟酌。”
一番话,说得伊罕哑然失语,终究气呼呼地离开了。
而今当这段故事传入庄妃的耳中时,庄妃亦不得不佩服。一边听一边点头,有些赞叹也有些意外:“伊罕早晚会屈服的,我原以为这个董佳氏只是美貌而已,想不到居然有勇有谋。”
“主子。这些都是奴才同奥敦打听来的。董佳氏机智过人,想必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主子倒不必急着助她。况且乌云珠入罪也是因为……”苏茉儿为庄妃和福临想得更多,但有些话实在不宜说得太明白。
“我知道。她们有今天是因为我,可是我若不命斯兰做伪证,又如何能令淑哲逃过这一关。手心手背都是肉,苏茉儿,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苦,有多痛。”庄妃想起了斯兰,想起了在皇太极书房内对质的情形,很是感慨。
“奴才的意思是说主子不宜操之过急。”苏茉儿的确很是担心,庄妃如今有些走火入魔,看上去很危险。
“我也知道,我会忍耐的。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董佳氏的脸,脸不能毁。只有这样,将来跟海兰珠才有得斗。”庄妃心酸地期许着:“先教她吃些苦头吧,心里有恨,才更有斗志。等我寻得良机,她便是我的饵。”
但凡在辛者库熬过的人,都会分外渴盼尊严与自由。庄妃相信,董佳氏会从苦难中品尝出更多的意义。
如此一来便需要眼线去往同一阵营盯梢。派何人好呢。苏茉儿微微皱起了眉,庄妃却在此时道:“勿急,皇上不是说过我可以向皇后要人么。何时不去,更待何时?”
此时的清宁宫有点忙碌,这个月后宫分派月例比往常要早,哲哲正在此事上用心。而一旁侍立的孟古青正在观察中学习经验。
哲哲麻利地指使着苏布达盘点各宫各处的用度,看见孟古青如此认真,竟觉得有些好笑:“你还小呢,算账的事你不懂呀,等你长大了,就能帮我的忙了。”
“皇后亲自察看,您辛苦了。我来揉揉吧。”孟古青感叹着去捏哲哲的肩膀。
“这孩子,真是太招人疼了。”哲哲坐在凳上摸摸她的脸,感到很幸福。
正说着话,院里响起一点动静,紧接着卓玛居然来到屋前禀报:“主子,有个丫头她说要见格格。”
乌云珠身入罪籍,服侍她的斯兰一时没了归处,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巴结地想要跟随孟古青。
孟古青才听开头便明白了,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她正要说什么,此时,守在院门外的太监高声传报:“庄妃娘娘到!”
第六十八章 命运的安排
居然这般巧。孟古青突然心头一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却不便开口。
正想着,只见庄妃在苏茉儿陪伴下轻摇着步儿进来,风致宛然与旧时无二。到了屋前极有规矩地停了,安心等待禀报。
吴良辅依旧在她们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片刻也不放松。
孟古青透过开着的窗瞧了瞧,却只想到四个字:装模作样。她很有兴致地凝视着,预想庄妃接下来的表情,不觉唇边露出微笑来,想起书房对质的那一幕。
屋外的斯兰已经回身望见了庄妃。当这两个曾经发生龌龊勾当的人四目相对那一瞬,她们果然就像两只碰头的老鼠,同时做贼心虚地向后退。
“你怎么在这儿。”端着的庄妃瞬间破功了,恼羞成怒地轻喝。
“奴才来求差事。”斯兰忙福了福身,一脸尴尬。她怕庄妃多想,她不是来告密的。
背主的人没有人愿意收。敬事房一直在拖,斯兰着急才会来寻孟古青。若是庄妃在此时捣乱,希望便愈加渺茫。
斯兰让开了路,拿哀求的目光看着庄妃,不安地搓着手。
庄妃以帕儿轻抵了一下鼻尖,掩饰地咳嗽。等得越久,她就越难堪。幸而此时哲哲传进。庄妃假装若无其事,进屋便笑道:“皇后,臣妾来求您了。真不巧,讨您忙的时候。”
“我知道你缺人手,正要给你派呢。”此事皇太极同哲哲提过,因此哲哲即刻便明白庄妃来意,又对苏布达道:“快上茶来。”
斯兰被传了进来,有点局促地低着头。
庄妃吃着茶,听哲哲跟她聊天,莫名地心头一紧。
“奴才是镶白旗人。阿玛从龙入关的时候,少了一条胳膊,因此当不得差了,在家养着,主子体恤恩典不少,奴才铭感五内。”镶白旗的旗主是多铎,斯兰的阿玛也曾经跟随他打过仗。
哲哲望望她,又瞧瞧庄妃,笑道:“我瞧这孩子不错,你要了她吧。你们之前就有缘分。也不算是生脸。”
斯兰抿了抿唇,不敢说话,眼皮轻颤。显然十分不愿。
这是在暗讽作伪证之事么。庄妃不知哲哲全然蒙在鼓里,脸色越发难看了,却压抑着道:“那便多谢皇后恩典,怒臣妾贪心,只怕还不够呢。”
福临身边的太监没有一个及得上索伦图身边的梁思善。眼看梁思善便要去往郑亲王府服役。索伦图即将换用新人,庄妃也有些眼红。
“知道了。不会比小八的人差。”哲哲料得她的心思,暗叹明争暗斗永不止息,却宽容地抚慰着。
皇太极已将福临的真实状况向哲哲透了底,哲哲只当庄妃全然不知,很是同情与惋惜。无论她之前所犯何错。哲哲也都站在同为人母的立场上体谅她。
“那我便先领斯兰回去了吧。”庄妃压下心中的不适,站起身来笑着对孟古青道:“皇后发放月例你也瞧着,真是上进。好孩子,改天姑姑再来看你。”
刚刚庄妃同哲哲议论斯兰之时,孟古青一言不发,但却一直在留神着斯兰的反应。
很显然,斯兰并不愿去往庄妃那儿当差。
不知她们即将作出何种阴谋。孟古青心头暗叹,却福了福身。笑讽庄妃道:“恭喜姑姑得了这样灵俐的丫头,我的图雅,赛罕都不及她呢。”
“你若喜欢,便留在你这儿如何。”庄妃果然也是不情愿的,见状就想推。
“我人手已经够多了,来一个便要走一个。虽然她们笨拙,对我可是极用心的,又是乖巧听话,要赶她们走,我怎么能舍得呢。我瞧着,斯兰如此灵巧,也必定得姑姑宠爱呢,长长远远地服侍姑姑与九阿哥,那也是她的福气呀。”孟古青又笑道。
言下之意,是讽刺庄妃得了一个背主的奴才,将来必行衰运。
庄妃顿时闷了一口恶气在心里,也只好再笑笑。
关于斯兰的底细,这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只是斯兰心思曲折,尚且瞒了许多在心里。
这些,庄妃回到永福宫后审了出来,顿时斯兰由草根变作了珍宝。
“你说什么,你认识伊罕?”这可真是太巧了,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