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依旧沉沉的,大雪下的更急,密密麻麻的仿佛天帐,入目都是一片白茫茫,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
阿飞将自己跑堂的衣服理了理,对着秦九道:“阿九,如果那些人被风雪所阻没有到来怎么办?”
秦九将自己手中的毛笔一扔,笑道:“阿飞,你何时这样的胆怯了,只要他敢经过这儿,爷爷我就会让他倒下。”
秦九在下药这方面的功夫也是一等一,可以从完全你想不到的地方下毒,甚至那只燃在桌子上的蜡烛,他也可以让它一炷香之内变成毒烟,当然,谢子晴就着在他的道下。
谢子晴现在和她他们的关系还不那么亲近,两人虽然也和谢子晴相互谈话,但是口中却没那份亲近之意,而谢子晴的性子也是偏冷,不太热络,所以也不甚在意。
谢子晴扮作的是后面的伙夫,自然缩在后堂里。
有时候记忆就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那时你以为很微末的小事,却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冒出来,譬如现在。
她忽然想起和南沉瑾一起做伙夫的时候,那时候他装作那个人满嘴的油嘴滑舌,并且巧妙的帮自己避过李季风的危机,但是现在,没有了他的庇护,自己只能一个人承担下去。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还有南沉瑾的手指掠过的温度,那双妖魅的眼睛似乎是流光滑过,是催开山野黄花的屡屡春风。
那种感觉犹在,但是短短月余,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她正在莫名其妙的思绪,这时候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叮叮”的响了起来,谢子晴知道,是目标来了。
她安安静静的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好。
事事留三分,她不会真的替他们献上自己的性命。
谢子晴的目光一瞥,就看见从门口涌入的七个披着大氅的人,他们一进来,为首的一人淡淡的开口:“准备些热茶来。”说完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随手一扔,稳稳的落到了秦九的面前,没有发出半分的声音。
三个人心中都同时露出惊异,就这等手法,恐怕他们寨中没有一个人能使得出。
那边阿飞装作眼睛“刷”的一亮,道:“哎哎哎!各位爷,等着啊!老二,烧滚烫的热水来了!大爷们想要喝茶。”
谢子晴大咧咧的吼了一声:“晓得了。”
阿飞将自己肩上的布巾一甩,热络的靠上去,对着他们道:“大爷想要吃点什么么?这几天山里的雪兔子肥的很,我们刚打了几只,你们要不要炖着辣子吃上一顿?好去去寒?”
那个为首的道:“将兔子备着吧,先给我们上点牛肉,我们的马还在外面,先给我们的马上点草料。”
“好嘞!大爷您慢等!卢仁,快点上个三斤牛肉上来,再烫几壶好酒上来!”
卢仁在厨房应了声。
谢子晴将水烧沸,然后返回的卢仁拿着七个茶杯出来,灌了热汤。
卢仁向谢子晴微微点头,谢子晴明白的低下了头。
这里面,下了药。
这药不是普通的药,如果这份药的剂量没有让他们感到任何的不适,那么他们就只能放弃,如果这药使他们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症状,那么,那三万两黄金就有可能得到。
卢仁正在灌茶,门突然一开,一个青年带着几个人就这样走了进来,眉目间三分病弱,颇为斯文。
是宋棋风和赵师爷他们,怎么回事,还没有给他们消息,他们怎么来了?
宋棋风仿佛翩翩君子一般的有礼的向那两个桌子上的七个人微微颔首,然后轻轻的坐在旁边的桌子上。
阿飞急忙奔过去,道:“哎,今儿客人真是多哎!这位爷想要什么?”
宋棋风微笑道:“劳烦这位小哥给我们上和他们一模一样的食物便是,无需重做麻烦。”
阿飞点头道:“好的,大爷!”
宋棋风这是什么意思?放弃了?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叫他们按兵不动,先不忙下手,但是还没有试探,如何得知该不该下手?到底哪里出了纰漏里出了纰漏?
几个人的思绪飞快的一转,然后卢仁将自己手中的茶杯完全的一抛,迅速的重新那个十几个茶杯放好茶,端出去。
那边七个人低着头饮着热茶,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卢仁将茶放在宋棋风的面前的时候,宋棋风突然转头问向那个为首的人,问道:“这一路就只有七位兄弟吗?”
为首的人目光冷冷的看来,隐隐间杀气毕露,带着那种手染万人血的无情之色:“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七个人?”
宋棋风淡淡的笑了起来:“兄弟你身上有两双护腕,所以在下心有此问。”
那人眼里的杀气淡了下去,然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有些事别多问。”
宋棋风淡雅的笑了笑:“多谢兄弟提醒。”
而谢子晴在后面听得清楚,宋棋风这是在借提问告诉他们,这些人并非全部的人,还有人没有来,不能贸然动手。
大厅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烧在墙角的柴火噼里啪啦的作响。
卢仁将墙壁上的兔子拿了下来,开始剥皮。
谢子晴的眼睛从帘子后看着那七个人。
烛光下,那些人的坐的端正之极,浑身上下都处在一个时刻警觉的状态,这种状态,和李季风一样,如果不是常年处于危险之境的人绝对不会有。他们一只手端着茶喝,而另一只手却隐入大氅内,以不动应万变。他们全部都低着脑袋饮茶,眼光从开始就没有四处飘过,绝对的高度集中的状态,一有危险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出手。
这七个人太不简单。
谢子晴觉得,今天的任务如果要完成绝对有些困难。
谢子晴依然在烧着火,柴火亮堂的照的谢子晴的眼睛,卢仁陡然瞥见她的眼睛,心里竟然莫名的一抖,只觉得这样的眼睛,仿佛也在燃烧着火,冷清而寂静的燃烧。
卢仁将油倒在锅里,然后看着它滋滋滋的冒出了声,然后,将准备好的辣子一股脑的倒了下去,然后放下兔子,喷鼻的香气顿时四溢开来。
阿飞急忙笑道:“这肥兔子好香!咱这厨子最拿手的就是辣子闷兔肉,最是驱寒保暖,味道也是一级棒,待会儿各位爷吃点就知道了!也亏大爷们赶上了好时候,昨儿都还没有兔子呢,否则你们来了就只能捡些牛肉吃吃,那便没这样的乐趣了。”
阿飞在那边说的唾沫横飞,但是根本没人搭理他,他的话音一落,场上又陷入了寂静中,气氛冷的很。
阿飞一见,刚想开口调节气氛,那为首的人突然冷喝道:“闭嘴!”
阿飞吓了一大跳的模样,而这个时候,那七个人突然齐齐起身,然后分列在门口,恭敬的半弯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众人的心里都微微的惊讶,这七个人明显是冷傲之人,但是现在这般低微的等着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
门突然轻轻的推开,飞雪和狂风裹着一个人的身影悄然出现。
那个人全身都隐藏在斗篷之内,店内的灯火虽盛,但是却仿佛照不进那人的方圆三尺地,斗篷从上而下遮住了他的身体,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模样。
他就这样的走了进来,飞雪簌簌的从他的斗篷上落下来,一触到屋内温暖的空气就化成水渍。
他进入,留下一地的水痕。
随着那人的进入,大厅中的气氛顿时一变,这种难以抗拒的压力,不需要任何的动作,只要他还在那里,就让人难以出大气一分。
宋棋风等人的心里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惊讶。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走了进来,颀长的身子站在大堂内,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看,但是却让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原形毕露的错觉。
他坐下,从斗篷下露出黑色的靴子,明明从雪地里行来,那人不仅连雪也没有沾一片,甚至连湿意也没有半分。
这还是人吗?
那七个人立马低头立在他的身后,那人的手轻轻地一抬,手依然在斗篷里,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尊贵之气。
那些人突然半跪在地,然后起身,卑微的坐到他旁边的另外两个桌子上。
这边寂静了一会儿,那边阿飞反应了过来,道:“快,将最好的铁观音端上来!”
阿飞自然是个察言观色的主儿,何况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人的地位超然。
卢仁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下药,谢子晴看了看他,卢仁心中已计量,将手中的药粉完全抖入了一个精致的茶盏里。
五个茶盏,只有一个有药,拿不拿着都要看他的运气。
卢仁将茶盏端上去,立马就感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仿佛空气一般的笼罩开来,让他连呼吸都有些不安。
卢仁将茶盏端上去,等着那人来拿,可是等了一会儿,那人连动也没动。
那个为首的人道:“拿下去吧。”
卢仁心中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怎的,但是就在他想退开的时候,那人的手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