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即将成为亡国之君的男人此时竟然露出几分莫名的期待,他抬起头来,看着大雪纷纷扬扬的天空,沉沉低语:“不知道今日一过,我能否看见你?不管天堂还是地狱,你且等等我。”
就这样站了良久之后,下方的战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扬扬厉喝:“成王,我皇不忍生灵涂炭,是以让我前来劝降。若是成王愿意归降大燕,我皇承诺……”
话还未说完,成玄奕随手抽出身边一名士兵的佩刀,登时向他掷去。刀锋精准无误的刺入那人的胸膛,鲜血伯伯而出。那人跌倒在地,颤抖之下后便失去了生机。
“我是成国的王,我可以战败,可以战死!但是,我决不投降!”
当这一句话传到贺兰玥的耳朵之际,他出乎意料的平静,淡淡的看向了怀南城墙的方向。距离很远,只能看见最高处的一抹身影傲然而立。看不清楚其面容,但是贺兰玥知道,此时成玄奕必然是平静且淡漠。
杀戮,鲜血,死亡,还是继续!成国高大的城墙是数万燕秦士兵的攻击之下,越来越薄弱不堪。
战事成一边倒的形势,眼见成国的大门就要被撞击开,成国灭国在即。秦昊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他享受的听着即将响起的死亡之声,嘴角漾开一抹残忍且嗜血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生生震天的杀声徒然响起。犹如惊天的闷雷一般,贯穿整个战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战场一旁的山林之中,冲出数以万计的人来。
这些着装不一,但均是衣衫褴偻,满脸污垢,如同卑贱的乞丐一般。略略一算,这群人莫约十万左右。人人手举刀刃,扬扬怒吼。没有铁甲护身,战马做骑,但是无人敢于忽视这些人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强势与锐气。
为首那人一身寒酸的男装,脸上污垢覆面,看不清其容颜。只见她扬起手中的利剑,仰天怒吼一声:“成国不会亡!”
话音一落,她果断的做了几个手势。随着他的手势,后方的军队义无反顾的冲进前方的战场,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其中三分之二的人护卫在城墙之下,与靠近的燕秦士兵誓死搏斗,三分之一人则奔向战场正中。
“成国不会亡!”
为首那人再次怒吼一声,随着这一道声响以及突然加入的大军,让成国的士兵们犹如注入了一道新生的力量。手中的刀刃越发狠狠的砍向对手,宛如不知疲惫的机器人。
随着这十万人的加入,怀南一方的战事顿时逆转。
秦昊惊讶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寒眸泛起锐利的光,让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他转过身来,望向贺兰玥,指向突来大军的首领,沉声问道:“这人是谁?”
不同于秦昊的暴怒,贺兰玥淡淡的看向战场上不断厮杀的那人,眉峰轻轻一蹙,再看向着群衣衫褴偻的战士,“这应该是民军。”
“民军?”秦昊不解的问道:“成国何时与民军有所牵连?哼,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
贺兰玥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依照之前的战事来看,成国应该和民军没有关联。若是与民军结盟,怎么会在被打得即将灭国时,民军才现身呢?”
“若是朕不曾猜错,这群民军应该是刚刚才赶到,或许连成王本人也不知。”
“你可知,民军为何会无端相助成国?”
贺兰玥嘲讽的看了他一眼,“秦太子暗线遍布天下,你难道不知道吗?”
秦昊自然知道贺兰玥此言的本意,金氏一族被灭门,自己协助燕皇,暗中掩盖此消息。这笔账,这个男人一直都记得。
秦昊暗暗压下心中的怒火,他轻蔑的看着战场上那群衣衫褴偻的民军,冷冷一笑,“不过一群食不果腹的贱民罢了,难道还能逆天不成?”
就在这时,贺兰玥对着身后的冷萧沉声吩咐道:“将凤鸣关内的二十万大军全部调离过来。”
话音一落,秦昊心中狠狠一震。心中思虑良久,一丝蛛丝马迹渐渐的清晰起来。
“燕皇当真好手段,若非民军突然出现,本宫还不知道你居然有此一招。”秦昊冷冷的讽刺道:“只可惜啊,燕皇的暗度陈仓居然被民军捷足先登,若非如此,成国战事结束之后,凤鸣关内的二十万大军便是用来对付本宫吧!”
贺兰玥心知只要凤鸣关内的二十万大军一暴露,其中的深意自然瞒不住秦昊,他不置可否一笑,并未解释什么。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王者的承诺从来都是最不可靠,最廉价的东西。
在两军集结凤鸣关,行军平城之后,贺兰玥暗自调来二十万大军悄悄的驻扎在凤鸣关内。原本意是想等成国战事结束之后,趁机将还在燕国国境之内的秦昊大军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不仅能够重创秦国,还能独吞成国的财富。
若是此计一成,秦国受创,而拥有了成国财富的大燕吞噬秦国指日可待。那么那时的龙洲大陆,便只是燕国与夏国之间的生死对决了。
随着民军的加入,成国的战况迅速逆转。
在再三犹豫之下,金之南在数名民军及成国士兵的护卫之上,来到了城墙的最高处。
从决定来怀南时,金之南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见成玄奕。若非如此,也不会兵出险招,从燕国平城弄来民军的武器装备。
但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她不经意间望向了城墙上那抹孤单的身影。哪怕相隔那么远,金之南也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心灰意冷。
这样的认知让金之南的心泛起一丝丝尖锐的疼痛,所以她来了,来到这个男人面前。
浓郁的酒香不合时宜的飘荡在死亡鲜血弥漫的上空,金之南深深的吸了口气,熟悉的酒味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记忆。
这酒名为烧刀子,酒味浓郁且辛辣,下口入喉犹如刀割一般。正因为如此,更容易让饮酒之人沉沉睡去。
记得以前的成玄奕从来不喝这酒,总觉得辛辣难喝,金之南曾经让他试过几次,每一次他都拒绝。最后一次,迫于金之南的强势,他浅浅喝了一杯,从未喝酒烈酒的他,一杯下肚之后便酒醉不醒。
从此之后,他扬言再也不喝这等难咽的烈酒。
金之南看了看地上数个空空如也的酒壶,这么多烈酒下肚,他依然清醒的站在城墙上。手中还握着一壶,时不时的仰头大喝一口。
现在的他,面对如此辛辣的烈酒,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那么,这几年之中,他又喝下了多少烈酒?
金之南不愿再想下去,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距离上次帝都郊外一别,四年已过。这四年里的变故让他们在相见之际,却无法相认。
命运,时间,都是无情的刽子手,它们能够砍下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缓缓走向城墙边上的男人,一语不发的夺过他手中的酒壶。
成玄奕转过身来,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静默不语,没有吃惊,没有疑惑,没有询问,没有一点波澜起伏。他再次拿起另一壶酒,喝了起来。
金之南脸上仍然带着那张人皮面具,压下眼中的异样情绪,她再一次的夺过男人手中的酒壶。
用着改变过的声音,沉沉说道:“不要再喝了。”
出乎意料的,两次被人夺过酒壶,成玄奕并未愤怒,只是淡淡的说:“喝酒好,醉了更好。”说完,再一次拿一起另一壶酒。
在他将手伸向酒壶的那一刻,金之南愤怒的推翻了他身边的所有酒壶,厉声喝道:“国家即亡,战事当前,你还有心思饮酒?”
男人低笑一声,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陌生女子,“民军大统领?”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却是肯定的语气。
金之南不置可否,她沉声说道:“成国需要你,百姓也需要你,若是你一蹶不振,那么国家会灭亡,百姓会成为亡国奴。你的国家,你的臣民,需要你,你是他们的依靠。所以,振作起来吧!”
听到这话之际,成玄奕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他低声呢喃一句,“国家需要我?臣民需要我?我是他们的依靠?”
男人嘲讽一笑,眼睛有些微红,“我也有最需要的人,可是,她却不再了!”
说到这里,成玄奕变得有些疯狂起来,他一把抓住金之南胸前的衣襟,厉声吼道:“你明白吗?她不在了,不在了!”
金之南依然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疯狂的男人,心中却犹如惊涛拍岸一般,汹涌澎湃。最初的悲伤之后,徒留下满心的苦涩与无奈。
“或许,她还在!”
男人闻言,瞬间平静下来,他苦涩一笑,“她,不在了!纵然我没有找到她,但是她若还活着,她会来找我!可是,她没有来!我等了那么多日日夜夜,她都没有来!没有,你明白吗?”
“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就在这时,前方战场上突然传来这一阵骚动。金之南神色一凝,顺势望了过去。
只见燕秦两军的后方处突然涌出数以万计的大军,举目望去,人潮涌动,密密麻麻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