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张家的一番训斥,让孔氏吓住了,那锦曦此番的几句威胁的话,却震慑住了孔氏。
孔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梁家这个是十二三岁模样的孙女,身形纤弱,模样清秀,目光亮晶晶的,但是,在说威胁话的时候,眼中俨然一股寒气,绝对不是孩子气的大话空言!
张家的看了眼锦曦,又看了眼被震住的孔氏,心里一跳,她回回见到这小姑娘,都是神情温和,对人也有礼貌,夸她几句她便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不过,张家的却不敢轻视这小姑娘,待她很是热气,就因为张屠户每回提到这小姑娘,都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对她在经商方面的才干夸上一夸!
如今,张家的亲耳听见,又亲眼瞧见锦曦对孔氏出此言,方才惊觉,这会打理生意的小姑娘,在外面跑,果真跟这些村子里的同岁小姑娘不一样啊!
张家的一面用恶狠狠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剜着孔氏。一面赶紧扶住锦曦的手臂,赔着笑道:“曦儿姑娘,你甭跟她一个啥见识都没的妇人计较,她那是常年病着脑子不管事,疯言疯语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多担待,啊!”
张家的一边说着,一边把锦曦往自家那正门口拉去,锦曦看了眼张家的,又回头瞟了眼后面呆愣愣的孔氏,冷嗤一声,清声道:“老梁家如今早分作了四房,冤有头债有主,别乱咬人!”
“那是那是,她就是疯狗乱咬人,来来来,进屋去,大娘我还有些事要跟你讨个意见呢,莫气,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划算!”张家的连声附和着,拉了锦曦进了门。
这边,孔氏回过神来,虽然还是对锦曦先前的话和神态心有余悸,但脸上还是很不甘的朝这边撇撇嘴,又啐了一口,嘴里低声咒骂着也转身挪回了自家院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好,咱娘瞎了
老梁家。
昨夜梁愈梅一反常态,梁礼胜护送锦曦和孙氏家去,折回后,谭氏让梁礼胜将梁愈梅驮回了后院,梁愈梅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呼喊着让人送热水进屋,说要洗漱。
那边饭堂里,老梁头把梁愈忠他们招了过去,正跟那商议事情。
这边,谭氏赶紧让杨氏去端来热水,守在屋子里,瞧着梁愈梅撅着腿,还从柜子里面取出前些时日,收集的那些晾晒干的花瓣,洒在盆里。
谭氏暗暗诧异,自己这闺女啥时候这么讲究起来了?不过,瞧见梁愈梅没有大哭大闹,还有心情梳洗装扮,谭氏的心倒也放了下来。
谭氏想要给梁愈梅拧帕子,被梁愈梅给赶了出来,谭氏守在门口,隔着衣裳单薄的屋门,隐约可见屋里面的水声中,传出梁愈梅断断续续的哼唱,谭氏愈发一头雾水了。
那边饭堂里,虽然爷几个正在商议事情,但是却鲜少有大响动传出来。谭氏记挂着这边的梁愈梅,无暇顾及那边,期间梁愈林出来上茅厕,谭氏拉住梁愈林跟他打听在哪找着的梁愈梅,没想到梁愈林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谭氏心里觉得诡,心道等夜里上了床,再跟老梁头那细细盘问。
梁愈梅洗漱完毕,招呼了一声便爬上了床上靠着,黑堂堂的圆盘脸上含着笑,靠在那里耷拉着双下巴偷着乐。
谭氏进来把水盆给端出去洒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正准备回屋跟梁愈梅好好问问情况,没成想,谭氏进屋的时候,梁愈梅已经靠在那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傻闺女,啥事把你乐呵成这样?”谭氏自言自语。坐在梁愈梅的床边看着,想着这一日的焦心,不知不觉也打起了瞌睡。等到谭氏再次醒转,已经翌日天方大亮。
梁愈梅抱着被子,粗腿搁在被子面上,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
谭氏不以为意,带着笑给梁愈梅拉扯被子,突然,谭氏手里的动作愣住了,竖起耳朵贴到梁愈梅的嘴边。梁愈梅依旧还在说着断断续续的梦话。
“……我稀罕你……你发誓……这辈子都得要我……强子哥……”
强子哥?
谭氏老脸顿地一沉,脚下有点站不稳。
梁愈梅流着口水,翻了个身继续睡:“……春妮儿哪里好……又矮又瘦……哪有我旺夫……梅儿给你做媳妇儿。给你生儿子……嘿嘿嘿……”
春妮儿?张大强?谭氏膝盖骨一软,整个人跌倒在梁愈梅身上,幸好谭氏身子骨没几两重,梁愈梅又睡得极沉。
谭氏几乎是挣扎着从梁愈梅床上下来,踉跄着拉开门冲出去。老梁头不在东厢房,谭氏是在灶房后面的菜园子里找到的老梁头。
暮春的早上,日头还没有起山,东方露出一片鱼肚白,村子后面连绵起伏的山峦,一片黛青之色。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如轻烟薄纱般飘渺。
光线有些朦胧暗淡,村子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鸡瘟的洗礼,只寥寥几只公鸡在孤零零的打鸣儿。
谭氏找到老梁头的时候,老梁头蹲在一畦韭菜地边,肩上披着一件外衣,手里端着旱烟杆子。烟火半明半暗,淡淡的烟味从他面前袅袅升腾。
谭氏在后面唤了他几声。老梁头不知在想什么问题想得入神,没有反应。
谭氏干脆从韭菜墩上踩过去,火急火燎的来到老梁头面前,一把拔出他嘴巴里的旱烟杆子甩到一边的菜畦墩上去,厉声问:“死老头,躲在这里抽烟作死,你说,你合着老二老三几个,到底瞒着我啥?”
“死老头,昨夜你把他们叫到跟前关上门合计,就瞒着我,你说,你要把我闺女咋样了?”
老梁头正在脑子里把附近村子里,所有那些大龄尚未婚娶的男子,以及那些年纪不算太大,前面婆娘没了的光棍,或是带着孩子的鳏夫,把这些人选在脑子里一一过滤,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位‘乘龙快婿’来。
被谭氏猛然这么一顿喝,老梁头吃了一惊,抬眼看见面前谭氏踩在韭菜上,双手叉腰,一头花白的乱发在晨风中张牙舞爪,双目涨血的罗刹样子,老梁头也心头火起。
霍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朝谭氏怒吼:“疯婆子,你还有脸还问我?你养出来的好闺女,跟男人在柳树林子后面睡觉,踩进了炭洞困在里面出不来!”
“你养的好闺女,被你惯得无法无天,我要砍死那男的,她还吵着要殉情!”老梁头气的脸膛通红,道:“咱全瞅见了,张屠户那边也都撞到了,不出半日,这全村老少都得晓得,晓得咱老梁家养出了个伤风败俗的好闺女,你就等着出门被人戳穿脊梁骨吧!”
“啥?”谭氏僵住了,想起先前梁愈梅那含混不清的梦话,身子在晨风中摇摇晃晃,喃喃道:“不可能,梅儿的脾气我还不晓得?她再顽劣,那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不可能,绝不可能!死老头,你敢给我闺女泼污水,我跟你没完!”
“那不是我闺女?你道我不痛心?大好的黄花闺女,放着正道不走,跑去跟张大强那有家室的男人鬼混,还去柳树林子后面做苟且的事!生了这样不要脸的闺女,我都恨不得抹了脖子死了算了!”这里没有别人,就谭氏,老梁头也不再压抑隐忍,捶胸顿足道。
“她面相比别家的闺女稍差一筹,咱老早就给她筹备嫁妆,咱老两口腆着脸皮,给她搜刮嫁妆,偏袒她,啥事都护着她,只求将来婆家看在那些嫁妆的份上,善待她。可你瞧瞧,她不争气啊!如今清白都没了,这辈子也算是给毁了!”老梁头蹲在地上痛声道。
日头缓缓从东面的山头升起,四下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村子的上空,有些习惯早起耕作的人家烟囱里,已经开始往外冒炊烟。
“作死的,你满嘴喷粪,我的梅儿是好闺女,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谁敢辱没她,我跟他没完!”谭氏狂乱的挥舞着双手,嚎叫着。
“哼,我懒得跟你这败家的疯婆娘嚷嚷,昨夜我跟老三他们交代了,眼下得赶紧给她寻个婆家给嫁出去,光棍鳏夫都成!趁早打发了趁早干净,省得回头又跟那张大强搅合在一块,丢脸!”
光棍?鳏夫?梅儿?
谭氏昨儿的心悸才刚刚压下去,如今又听到晴天霹雳的事,尤其是老梁头说梁愈梅这辈子是毁了,谭氏的意识顿时陷入一种痴狂状态,潜意识中,竟把老梁头当做了那个回去闺女清白的张大强。
谭氏眼睛就灌上血丝,张开双手朝老梁头的脸面抓来。谭氏的指甲常年不修,一爪子下去,老梁头的左脸就挂了一条长彩,老梁头抹了一把,看到掌根处的那些血污,当下也暴怒了。
面对着还在往自己这边扑挠而来的谭氏,老梁头扬手一推,谭氏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韭菜地上,当即眼皮翻白,晕死过去……
梁愈洲天刚刚亮的时候,跟着梁愈忠一道去了梁愈忠那,梁愈林两口子住在前面,也听不到后院这边的响动。金氏和梁礼胜他们则距离的就更远了,梁愈梅倒是住在后院,这会子也是睡得比猪还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