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她是因和皇帝私通,辅国公才拿她无可奈何,若是同旁人有染,现成的把柄送到辅国公手上,还能容她到今日?
这花柳病,委实来得古怪。
皇帝向来怜惜这贱|人,若不得皇帝开口,皇后岂敢就处死了她?
凭辅国公府的脸面,打碎件祖皇帝所遗爱物,还真不到要死要活的份上。这物件比人贵重,还是人比物件贵重,全看皇帝一念之间了。
这贱|人此番殒命,只怕同这古怪莫名的花柳病脱不了干系。
沈娘娘这一通想,却免不了多想了些:皇帝因为这贱人,将她沈蕴兰践踏至泥里,孰料一翻脸,亦是毫不留情……原来他是没有心的。
想到此处,沈娘娘对戚夫人的死,倒也少了几分兴高采烈。对皇帝的恨,似乎也淡漠了少许,她在心中对自己说:瞧,他不过就是这么个人,对谁都一样。是你错看了他,从前是太过痴傻,往后再不需有半丝侥幸,他的宠爱与否,从此无法牵动她的心境,只消好好计较,如何才能多得些利。
她那些癫狂的神情都收了起来,微笑着问朱沅:“此事蹊跷……你以为如何?”
朱沅心知肚明必是太子出手,只是沈娘娘此人未免太沉不住,自是不能将真相告予她。
于是假意思忖一番才道:“无论是何内情,皇上想来是厌弃了戚夫人,幸好娘娘素来与戚夫人不对盘,料想皇上不至于迁怒。如今倒也不用作些面上的姐妹情,娘娘只管凡事不过问,远着便好。无论如何,对娘娘来说,都不是坏事。”
沈老夫人也冲沈娘娘颔首:“自是不理睬的好,就是侯府,我也预备万事从简,照着礼数行事便罢……说来亦是可笑,我未入宫时,还忧心是否你从中出手。现知道你没拿玉瓶儿去砸那破石头,心下也是大定。”
沈娘娘便是语带双关:“母亲放心,不会了。”
母女俩说过这一茬,又说到沈常犀与黄三姑的婚事,两边都已说定。两边又都是等不得,年前就已经操办起来,再过两月便要成婚。
沈老夫人摇头道:“原先你表嫂子,对你表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如今晓得你表妹就要嫁到沈家来,约摸猜到她来日也是侯夫人,实在是变了个人。连我不常见着她们的,也发觉这态度转变过于明显……”
沈娘娘也是笑:“这世情如此,捧高踩低亦是常事。”
两人说过一阵,沈娘娘留沈老夫人用过膳,方才命人送她出宫。
***
戚云淮一路快马疾奔。同往莱阳的戚大等人都被他抛在了后头,只得南园一路跟随。
他跑得一阵听到声响不对,勒马回转,就见南园摔在了地上,呲着牙半晌都没出声。
戚云淮下了马:“你如何了?”
南园哑着声道:“该是不曾伤筋动骨……”
戚云淮便蹲下捏了捏他的腿骨,查看一番,冬日里穿得厚实,又是摔在雪上,果然是无事。只是南园随他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已经脱了个人形,这一摔之下,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南园挣扎的撑地要站起,戚云淮想了想道:“方才路过处不远,有个客栈,你自行寻去,歇息两日,好了再回燕京。我先行一步。”
南园忙道:“世子爷!这可不成!”
戚云淮不愿多说,解开钱袋抛了锭银元到南园身上,翻身上马,再度疾驰而去。
他的嘴唇干裂,扑面的雪在他的发丝上结上了霜花,然而他的心中却有如沸水般翻腾。
一定要赶上!
***
灵堂里,除了仆妇,披麻戴孝的只有戚云珠一人。
她双目红肿,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拿着纸钱,一张一张的放到火盆中。
那些常围在她身边讨好的堂姐妹、堂兄弟一个不见,慰问都不曾,更别提戴孝了。
戚云珠咬着唇,心中大恨。
为何会这样?为什么母亲突然就患上了花柳,明明皇后前一日就待她亲切万分,后一日就赐死了她的母亲?
为何,为何,到底是为何?!
一夜之间,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同了,从以往的讨好羡慕,变成了嫌恶、避之不及。
寒风灌进了灵堂,一旁立着的纸人啪的一声翻倒在地。
戚云珠被唬了一跳,终于忍不住,向前伏在棺木上呜咽了起来。
戚云淮夹着风雪,脚步沉重的走了进来,沙哑的唤了一声:“妹妹。”
戚云珠不敢置信的回过头,一下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的扑到了戚云淮怀中:“哥——”
戚云淮望着那黑黝黝的棺木,手掌轻轻的拍着戚云珠的肩。
等她哭了个够,他才扶着她的肩推开她:“你知道些什么?父亲呢?”
戚云珠擦着泪:“哥,他们说母亲做下不齿之事,患上花柳……许是因着惊惶,在仁睿宫打碎了祖皇帝留下的爱物……人人都可怜父亲,父亲亦是哀思过度,又羞于见人,将自己锁在书房,多日不曾出来……”
戚云淮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走上前去查看棺木中的戚夫人,戚云珠连忙一把拉住了他:“哥,别看!”她看了一眼,接连几日都没吃得下饭,到如今还只能喝些清水。
戚云淮拿开了她的手,走近棺木。
棺木中的妇人穿戴齐整,一头乌丝还像以往一般丰厚,但却失去了光泽。
那曾经多么光彩夺目的面孔,布满了溃烂的疮疥。
戚云淮的手指扣紧了棺木边沿,他闭了闭眼。
母亲那些莫明的得意,父亲那些一夜而来的冷漠,皇帝种种有异常态的亲切,母亲因面部生藓而避在屏风后不见……久不用他的父亲突然遣他出门……所有的事情车轮般在他脑海中旋转,渐渐的呼啸成势,冲得他一阵微微晕眩。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祝大家新快乐~新期间还是有点事,日更有点困难,我们还是隔日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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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戚云淮在棺木前站了半晌没有说话,转过身,冲旁边服侍的仆妇一伸手,接过孝衣披戴起来。
他在地上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几个响头。
戚云珠流着泪,跪在他身侧,两兄妹相对无言,拿起纸钱一张一张的烧着。
戚夫人再厚颜无耻,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子女说这个,但从周遭所有人的态度上,这两兄妹却不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只是任何的试探和追问,也不可能有人确定的告诉他们真相。
戚云淮自从心中模模糊糊的有了个猜测,就再也不曾对辅国公提出过质疑,一直沉默的承受着。
辅国公府面上花团锦簇,但那股暗涌的张力一直让戚云淮觉着不安。
如今真的出了事,他被摔得很痛,却像是从飘忽的云端,摔到了实处。
继而他又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麻木:皇后娘娘下旨送母亲上的路,其背后定有皇帝的首肯,但是为何会引动皇帝的杀机,作梗的人中,必有其父辅国公,方能将花柳之症染得天衣无缝。
父亲……戚云淮想起了幼时,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的教他写字的父亲。
他最终还是动了手……
***
辅国公听人来报世子回府,亦是沉默了半晌。
他在戚沈氏面前说得狠毒,实际上戚沈氏做得格外显眼,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儿。从前辅国公都不愿疑她,在那之前,辅国公对于这一双子女的疼爱,毫不掺假。真到后来,他想掺假,自己都觉着痛苦。
就是现在,让他真的手刃戚云淮,他也下不了手。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漂亮至极的一个孩子,满眼孺慕,亲亲热热的喊他“爹”,就是后头也一直是恭敬而顺从。
他对戚云淮的慈爱都成了一种惯性,有时他需要提醒自己,才能制止自己关心戚云淮。
平心而论,这孩子也从未做错什么。
父子二人遥遥相隔,却是一样的纠结。
在宫中的皇帝听到禀报,也是略微纠结了一二。
他幸戚沈氏,毕竟见不了光,也不可能写在起居注上,是以前后日期记不甚清,亦不能同她受孕之日严丝合缝的对证。戚沈氏毕竟是个国公夫人,不能同寻常低位嫔妃一般服药,这些药物都有些霸道,从脉相上都能体现一二,万一被人察觉,便会引发疑问:国公夫人为何服避子药?辅国公嫡系正是子嗣不丰!
于是只能采用一种由太监于事后按肛脉的老手法,使体内龙精尽出,这虽不伤身,但毕竟不是毫无纰漏的法子。
于是突然有一日,戚沈氏说戚云淮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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