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氏十分赞同,突然觉得自己这公主儿媳也是十分贴心的,只不过,从前却碍于种种情面,未与其深交。
想到金玉公主九死一生为云家诞下长孙,寇氏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口吻也很是温柔和蔼。“我唤你一声初萤可好?”从前,从来都是称呼公主。
初萤微微一笑,“母亲您太见外了,我不是也早早改口称呼母亲了吗?”从前,她极少称呼母亲,而是一口一个云夫人。原因?自是因为寇氏对熙瞳的真心疼爱。
寇氏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从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一般,梦醒皆变。“既然你称我为母亲,那我便以母亲身份置喙一次。从前你与飞扬好好的,为何这突然回来便如同变了个人?我曾问过飞扬,他对我保证说你们并未吵嘴,而原本……不瞒你说,我以为初萤你在外有人了,但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却又未发现你身边有什么男子,到底是……怎么了?”这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初萤失笑了下,她外面有人?寇氏还真敢想!鸾国皇室女子若红杏出墙,其后果十分严重,一国公主是全国女子的表率,她怎敢做这种事?
“母亲,事到如今,我便与您直说了罢。”初萤幽幽放下茶碗。
“恩,你说。”寇氏忙道。
初萤抬眼看向花园中随风微动的娇艳花朵,一双剪剪水眸微微闪烁,“在岳望县隐居的两年,我的心变窄了,容不下那么多女子了。我改变不了他,便远远离开,不在意便不伤心。”
“不在意?”寇氏惊讶道,夏初萤的苦,她何尝不知?
“恩,不在意。”初萤站起身来,“母亲,今日天暖不燥,我们散散步罢。”
“好。”寇氏起身,婆媳两人便在花园小径慢慢行走。
“有些事,涟漪也许不懂,但母亲您能懂,”初萤道,“那便是,后宅女子的喜怒哀乐。”
寇氏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在后宅几年,喜的是每月几次夫君前来,喜的狠狠打压得宠的贱妾,喜的是看见最恨的那些女子们敢怒不敢言之态,但……”说到这,初萤顿了下,“但,如此多的喜,却因夫君夜晚入了她人之屋,却因夫君又纳了美妾而抵消,最后,也不知是喜还是悲,烟消云散了罢。”
寇氏长舒一口气,被戳了痛点一般。
“由喜到悲,又悲到痛,又痛到恨,而后终于又喜上那么几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您累吗?”本娇俏惹人怜惜的面孔没有表情,不知喜悲。
寇氏也是若有所思,两人沉默了半晌,“恩。”只回答了这么一个字。但随后,寇氏马上发现自己思绪不知不觉被初萤引领,“初萤,但无论如何,熙瞳怎么办?如今他不懂事,若是有一日他找父亲怎么办?”
初萤强笑了下,“那就去见他父亲好了,我从未想过用熙瞳去对他有什么惩罚。”他,指的正是云飞扬。
“京城……不对,即便不是京城而是整个鸾国,哪怕是普通百姓,都没一个孩子双亲分居两府,往后,让熙瞳怎么办?在贵族圈中,又如何能抬得了头?”寇氏语气有一些急。
初萤一时无言,难道对小小的熙瞳解释母亲的悲哀?难道让小小的熙瞳“谅解”父母双亲?难道要让她夏初萤和云飞扬两人的错误让无辜的熙瞳来承担?
若熙瞳长大乖巧懂事能理解她……不对,即便是熙瞳可以谅解他们,那外人能谅解熙瞳?不,外人可不会做什么谅解,他们只会嘲笑。
如今她与云飞扬,已成了京城上到贵族下到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难道未来熙瞳也要如此?
人言可畏!而熙瞳,又何其无辜?
想解决这个问题,便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和好,一条便是和离!无论哪一条,都比如今这分开两府好上许多。
寇氏自然希望金玉公主与自己儿子和好如初,其实她早就与儿子因此事谈过,当时云飞扬表示从今往后不会再这么毫无约束的纳妾,定会收敛,只要能和好,一家人团聚。
想到这,寇氏停了脚步,伸手轻轻握住初萤的手,“初萤,男子较之女子便是如此不懂事,但早晚一天会长大成熟,如今母亲就舍了这张老脸求你,给他一个机会可好?就算是给熙瞳也好,飞扬他前几日曾发誓,定会痛改前非。”
初萤垂下了眼,掩住了眸中的情绪,但微动的睫毛却掩不住心事。
虽然从前恨过,后来决心过,但十几年的倾慕、几年的婚姻,又岂是那么容易消失得干干净净?
也许心碎了,但却又在废墟中有一点希望。
这些希望,有些是她自己留给自己的,有些则是因云飞扬这隔三差五地到公主府报道喝茶,无论她接受与否频频送来的礼物,还有一个不小的原因,便是熙瞳。
寇氏见到初萤的心动,心中暗喜,又接二连三地说云飞扬的好话,回顾从前两人在京中金童玉女的美谈,说着云飞扬前几日是如何保证悔过自新。
最终,初萤皱紧的眉微微松了一下,遥遥看向远方,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决定是好。
……
同一时间,京城大道上,人来人往。
这一日,是五日一次的集日。
鸾国各大都市城池都有这么个规定,虽平日里街边有人卖货,但也都是一些城里小商人。城池周边有不少务农百姓,若是想卖些自家产的或自家养的蔬菜瓜果或是肉食野味,便要到城里来卖。
京城本就人多,为了更好管理这些临时卖货之人,官府便规定,五日一次为集日,这一日,周围务农百姓可到城内街市卖货。
而每五日,城内几大街市便热闹非常,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云飞峋下了早朝后与随从赵青在酒楼随便吃了口便饭,解决了午膳,而后便骑马赶去猛虎营。
云飞峋与赵青两人骑在马上,宽敞的街市被往来行人包围99999得水泄不通,别说马车,就连他这马匹都前行困难。
一些马车被困在其中,车夫们无奈都跳下马车,拽着缰绳一点点向前走,期待着能速速离开这条闹市,到一旁偏僻的大道上。
云飞峋坐在马上,强烈的阳光照在他丝绸锦缎的青紫官袍上折射出优雅的光泽,那挺直的脊背、完美的身形,加之英气十足的面庞,和那目不斜视的坚毅双眼,引得一旁行人纷纷侧目。
不少出来赶集的年轻姑娘们都羞红了脸,忘了自己来街市采买什么,只是远远跟着他,遥遥地看着,心情荡漾。
突然云飞峋的踏云战马一惊,发出了嘶吼长鸣,飞峋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勒马。
训练有素的战马接到主人安抚的命令后总算平稳下来,而云飞峋也一个翻身下马,查看到底是为何马匹受惊。
在靠近马臀处,见到一道不小的划伤,好在马匹皮厚,未割破流血,只划掉了一些马毛,整齐的毛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飞峋一时胆颤,若真划破,想来再训练有素的马都会受惊狂奔,那时不免会伤了无数百姓。
那这马是被什么划了?
飞峋一回头,看见有一斑白头发的干瘦老人背着一只大筐,筐中有一些草药山菜,而他的镰刀便斜放入筐中,也许人多拥挤,将那镰刀位置挤歪,刀尖突出,划了踏云战马。
那老头颤抖,看见一身杀气的官爷“恶狠狠”地看过来,知自己惹了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官……官爷……草……草民该死……草民该死……”说着便开始磕起响头。
刚刚熙攘的人群一下子静了几分,鸾国人也喜欢看热闹,几乎是瞬间,周围的过往百姓们都促足观看。
老头一看便是京郊贫苦之人,衣服虽干净整洁,但却有几块补丁,想来是割了一些草药卖钱养家吧。
云飞峋皱眉不语,并非是生气,而是不太习惯与陌生人交谈——他从来都是很孤僻的一个人。
老头见官爷“更是生气”了,一身杀气将他慑得不敢动,心中暗想今日算是惹了事了,也不知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回去见到家人。
人群静了一下之后,开始逐渐沸腾起来,纷纷议论着。有人说这老头倒霉,有人幸灾乐祸看得罪官爷的下场。
一旁同样被困的轿子马车也干脆停了下来,看起了热闹——反正,因这档子事,本就水泄不通的街市更是拥堵。
“官爷,您行行好,饶了草民吧,饶……了草民吧。”老头继续磕头,额头都被磕破了。
有一些妇人,见到此景,心中忍不住酸楚,可怜这老头。
随着老头俯身磕头,他背上那把露头镰刀的刀尖被阳光映射得闪了银光,飞峋被那刀尖吸引,未回答理会老头,而是伸手将那镰刀从老头背上的筐中取了出来。
人群一片骚动,难道这年轻俊美的官爷要用老头自己的镰刀惩治老头?是割掉胳膊还是割掉腿,或是直接割了脑袋?
看那官爷虽然年轻,但浑身杀气却是十足,想来不是个心善的。
老头不磕头了,颤颤巍巍地闭了眼,等待“惩罚”的到来。
飞峋看了看那镰刀,突然想起从前在苏家村,自己也有那么两把。每到夜里,涟漪回来在厨房中忙碌,他便坐在院子当中的大石头上,将镰刀磨得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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