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的眼睛得以重见光明,但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特殊能力却没有了。
“现在已经说过了,你可以回去了。”付清欢听着他话里的低落,隐隐觉得心疼,只是她如今的冷情是对待他的最好方式。“不要忘了上次的教训。”
“我没忘,”封凉暗暗攒紧了拳,“我只是想和你说,我父王不擅心术,不懂宫闱之争,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着封隐,我知道你和封隐是不一样的,倘若我父王遇到什么危险,还请你尽量助他一臂之力。”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向你保证肃王在宫里不会有任何问题。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那好,”封凉点了点头,“那我走了,你保重。”
付清欢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看着封凉转身,谁知他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还有,南疆的河水十月结冰,四月消融,春夏的时候景色宜人,你可以来看。”
封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付清欢静静地坐在床上,在黑暗中怔忪片刻,便听到有人推开了房门。
“还没睡?”封隐把灯重新点亮,经过窗边时脚下微微一顿,随后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窗台上一丝细小的灰尘,眉头随即一蹙,“他又来过了?”
付清欢轻轻地应了一声。
封隐把窗关严实,随后伸手脱去身上的外袍,挂起后坐到床边,“他明天就去南疆了,以后你我都可以过过清静日子。”
付清欢重新躺了下来,把脸朝着外头,“今天我在御花园见着肃王爷了,你们兄弟俩现在关系如何?”
“就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封隐钻进被中,“我只是不明白他留下来的意义在哪里,如今我已为皇,他左右都改变不了局面,明华殿的事情也证明了与我无关,他不去打理他的天策军,留在这皇宫中,完全不能有所作为。”
“大概是为了一份心安吧,”付清欢闭上眼,往他怀里靠了靠,听着封隐胸口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即便什么都做不了。”
“我二哥不是这么消极的人,他不会为了所谓的心安留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的原因。”
“也许吧。”
封隐听出她话中的倦意,随后沉默地搂紧了她。
数日后付清欢起身,封隐恰好早朝归来。
“何源今日辞官,你要不要去送送他。”封隐一边把朝服换下,一边说着仿佛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付清欢自然是要去的,何源和她有些交情,她去送行也是理所应当。封隐与何源当了这四个多月的君臣,却是什么都表示都没有。
付清欢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于是乎带着明月晚晴还有玄武等人出了宫。她特意在京郊的一处酒楼设了宴,席间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个何源在陵安结交的一个好友。
付清欢一问才知道这是去岁折桂的状元郎蔡文骏,那状元看起来四十岁模样,面貌平平,却有着中年人才有的沉着与稳重,见到付清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客套地行了个礼,便大大方方地与旁人言谈说笑起来。
“我蔡某竟然不知,何生与皇后娘娘之间,还有这样一番交情,我早先便听过皇后大名,而后神往多时,没想到今日竟能和娘娘同席宴饮,当真是不枉此生。”
付清欢随和地笑了笑,“蔡大人言重了,你们是北陵的栋梁,岂是我一个久居深宫的妇道人家能比的。”
“皇后娘娘莫要客气,但凡北陵国人,孰人不知皇后娘娘率领大军,一马当先诛杀叛臣,实在是令人钦佩。”
蔡文骏不说则已,一说,便勾起了付清欢心里的往事,这口中原本可口的佳肴,一下子便变得没了什么滋味。
何源是知道内情的,因此换了个话题把这事给带了过去,四人吃了半个时辰,蔡文骏与何源知己对酌,付清欢便跟云笺走到了外头。
“你们回到丰城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付清欢看到云笺原本绝美的脸变得有些瘦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何生想要开间书院,教人读书习字,”云笺面上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他说读书贵在早教,所以打算收那些年岁小些的孩子。”
付清欢点了点头,“他有心了。”
“何生喜欢孩子。”云笺说话间,目光不由落在付清欢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付清欢转过头看她,见她眼中依稀闪着泪光,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我很羡慕你,”云笺轻轻道,“你和皇上一路走来不易,有风有雨,但你们现在总算是在一起。皇上对你很好,你也很好,你们会一直这么好下去。”
付清欢心里有些沉,“你与何源也历经坎坷才在一起,现在你们一同返乡,一起过清静安恬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幸福吗?”云笺眯了眯眼,看着廊外的风景,“其实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我喝多了药,生不出孩子,何生嘴上不说,心里终有芥蒂。”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付清欢看着那张楚楚动人的美人脸,总觉得云笺比起之前来有些不同。
那份骨子里的骄傲,似乎一点一点被消磨在琐碎间,曾经令人望之凛然的清高,如今只剩下了沉默的凉薄。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云笺轻笑一声,“才子佳人,黄粱一梦。”
☆、196.第196章 泼妇骂街
“才子佳人,黄粱一梦。”
付清欢看云笺笑得凄恻,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昔日何生赶考,云笺在侧,付清欢原本以为他们会把这一佳话延续下去,结果却事与愿违。
“依照何源的性子,应该不会纳小。”付清欢安慰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笺摇了摇头,“我比你了解他,他不会为了我,让何家的血脉断在他这里。何生父母早丧,家里那些远亲看他家道中落,早就跟他撇清了关系,现在他衣锦还乡,我又没法替他生孩子,那些亲戚怎会眼睁睁放过这样的机会。”
付清欢轻轻拉住云笺的手,那双曾经柔嫩的手,因为日复一日的家务琐事,不知何时已经生出了薄薄的茧。
付清欢用指尖摩挲过那些薄茧,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女人手上的茧,是对家人最深切的爱。
“你可是觉得委屈?”付清欢很清楚,依照云笺眼里不揉沙的性子,要她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是对她的侮辱与折磨。
“委屈如何,不委屈又如何,我这后半生便只为了他一人。”云笺忽然浅浅一笑,“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付清欢许久回神,直到回去的路上,还一直想着云笺的这句话。
蔡俊文一直送何源到城外,付清欢却早早回了宫,中途折去了泰安钱庄,几位掌柜见到半年不见的东家,激动得都差点掉下泪来。
“虽说夫人的私事我们不该插手,但是夫人半年未曾露面,我们也委实担心,若是夫人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们几个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经商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脉,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几位掌柜不用担心,我家里好得很,只是前些时候刚怀上身子,家里人留我多闭门静养了些日子。”付清欢看着几张熟悉的脸孔,心里一阵阵发暖,“多亏了你们,钱庄现在才可以做的这么好。”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如果先前不是夫人出手相助,陵安城早就没有泰安钱庄这一字号了。”钱掌柜和蔼地笑着,“原来夫人是有喜了,我们不知夫人府上在何处,只得备了礼,等夫人叫人来取了。”
付清欢也不回绝,只是礼貌地道了谢。将明月先前带回来的账本交还给了钱掌柜,又与他说了两句话,便说要早些回府,免得家里人担心。
“那夫人便先回去吧,路上注意些安全。”钱掌柜把人送到了门口,正准备往回走,忽然见到吴掌柜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个布袋子。
“我正想说老吴怎么跟夫人打了个招呼就跑出去了,原来是去取那东西了。”孙掌柜一拍手,笑着上前拿了吴掌柜手里的袋子,拿到付清欢面前献宝。
付清欢有些好奇地打开袋子,随即看到里面是一副婴孩带的纯金镯子。
吴掌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腰说不好话,孙掌柜便趁机借花献佛地做起了介绍。
“老吴上个月孙子出生,便去街上那家金器店买了副镯子给孙子,现在他看到夫人有了身孕,便也想送一副给夫人的孩子,好借些夫人的福气过来呢。”
老吴劈头就往他后脑拍了一下。
付清欢收起袋子交给一旁的明月,笑着道谢,“吴掌柜有心了,等我的孩子一出世,我就拿这镯子给他戴上。”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吴掌柜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随后又喘个不停,孙掌柜便在旁边笑他。
“吴掌柜也太心急了,这种事让伙计跑个腿就是了,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还跑这么快,也不怕闪了腰。”
“你懂个什么,”吴掌柜狠狠地瞪了眼自己的老搭档,“这是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