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付清欢耸了耸肩,“我们都算不上什么好人,却还好好地睡在这里,死在你我手里的也不算大奸大恶之人,却早早地见了阎王。你说得对,没有善恶,只有成败,不过呢,我还是觉得我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付清欢翻了个身,这大半夜睡在没顶的屋子里,身上总觉得有些凉,想要侧着蜷起来睡,受伤的地方又会有些犯疼,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还是得仰面睡,又觉得月光亮得有些刺眼了。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唯一的一条被子卷过来,旁边的人却忽然翻了个身,撑着双手虚压上了自己。
封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声道,“若有一日,你发现我比你想的更恶千百倍,你会怎么做?”
付清欢愣了愣,随即与他四目相对,眸光坦然,“我说过我也不是好人,所以就算发现你是个大恶人,也不可能打着正义的旗号讨伐你。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在骗我,实话跟你说,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利用天经地义,可是我受不了别人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对我的欺骗超过了我容忍的底线,我不会报复,而会离开,但也只是离开而已。”
“离开吗?”封隐的脸低了一些,鼻尖几乎与她的贴在一起。
“反正我的离开对你而言无足轻重,因为我本身就是你的棋子之一。”付清欢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是这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解脱,因为我不用继续每天强迫自己当一个傻子。”
封隐没有反驳,只是轻轻蹙起了眉。只是棋子?当然不是,自从王琰和他说他喜欢上付清欢后,他一直暗暗地思量他对她的感情,但是如果要让他为了这点感情放弃经营多年的事业,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所以当付清欢说“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的时候,封隐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就说嘛,你就是个不知悔改的骗子。”付清欢笑了,笑得有些没心没肺,然后她去推他,可他却重重地吻了上来。
她有些反感他此时的吻,但是他却不依不饶地捉住了他的手,曲起膝盖,弯腰吻着她,动作甚至有些野蛮。
当封隐咬破付清欢的嘴唇时,付清欢也放弃了抵抗,任由他放肆地吻着她,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看来,苦得让她有些难受。
付清欢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封隐了,不然她也不会因为他的执意欺瞒感到如此失望。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手也不知不觉地松开对她的禁锢,转向别的地方,她曲起身子轻轻颤栗,他却忽然将她翻了过来,让她从上往下贴在自己身上,一手在她身上游走,一手急切又不失温柔地抚着她背后的墨发。
这一回她没再说洁癖之类的话,而是有些自暴自弃般地任他抚摩亲吻,但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直到胸口的痛感让她不得不轻呼出声。
封隐的动作一顿,靠在她耳边轻轻出了口气,“胸口疼?”
付清欢轻轻地应了一声,脸顿时红透了大半。
他没再继续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在床上,靠在一边,用手掌搭在她的脉搏上,把真气一点点灌输进她的体内。
付清欢慢慢合起了眼,感觉一股暖流慢慢在体内蔓延看来,胸口的疼痛也逐渐消失,随后渐入梦境。
因为少了半边屋顶的缘故,第一缕晨光顺利地照进了屋子里,自东向西落在了床上,付清欢睁开眼,难得地看到封隐躺在自己身边,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侧身搂着她,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恍然觉得,自己愿意折去十年的生命,去换这样一个平和又温馨的清晨。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封隐也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初醒时的朦胧,付清欢忽然很想凑近了去亲亲他的眼睛,不过这个念头也仅限于在心里想想。
睡在外侧的封隐先起身下床,付清欢紧跟其后,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屋里顿时陷入一种怪异又尴尬的沉默中。
随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来到河边洗漱,詹道华早就起来了,他把桌子搬到了外头,兴致盎然地画着初生的旭日,付清欢在河边绞着帕子,忽然就心中一动,掬了一把水泼在了封隐脸上。
封隐被泼得措手不及,衣襟顿时就湿了一大块,然后他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坏笑的付清欢,一个字都没有说。
付清欢看他那呆样,觉得自己这个调戏封隐的举动真是蠢到了极点,她不觉得自己幼稚,只觉得封隐无趣,她甩了甩手道,“真是高贵冷艳的闷葫芦。”
付清欢撅着嘴拧干了帕子擦脸,却分明感觉封隐还在盯着自己看,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烧,匆匆擦了把脸就起身往回走,经过詹道华身边时,却发现他所画的位置正好是自己和封隐刚蹲的地方。
☆、59.第59章 知音难求
付清欢细细看着。
晨曦,河流,草地,还有……两只傍在一块的兔子。
“那里没有兔子啊。”付清欢歪着脑袋看他作画。
“王妃应该知道,我不画活人。”詹道华答非所问,但是付清欢却听懂了。
这鬼手画师,分明是把自己和封隐画成了两只兔子,“我们哪有靠那么近。”
“那只是身体上的距离。”
付清欢一愣,詹道华的意思是,刚才她和封隐的心贴得很近?
这一回付清欢的脸是彻底红了,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故作轻松地哼着小曲回里头去吃早饭,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清粥,看起来是画师亲自煮的,闻着还挺香,付清欢也没客气,坐下就开动起来。
等到她吃了几口,才发现这清粥小菜精致又可口,竟然是出自一个男人手里,这在这个时代还真算得上是稀罕事。
“先生不止画画得好,厨艺也是一流,若是有姑娘嫁与先生为妻,必有享不尽的福气。”付清欢搁下碗筷,笑着看向走进来的两个人,却发现詹道华的腿好像真的有些跛。
“我不过是个年近五十,腿脚不便,还没什么钱的老男人,王妃还是不要拿我寻开心的好。”
“先生的腿怎么了?”
“年轻时候在牢里待多了,那儿的湿气可比这儿的清晨还要重得多,这点岁数得了老寒腿也是正常,无妨无妨。”
老寒腿?付清欢挑了挑眉,“这个,我可以帮先生治,只不过要费些时日。”
詹道华有些意外,“王妃还懂医术?”
“不是很懂,但是从前见过别人治老寒腿,虽说很多药材这儿都没有,但是一些基本的方法我还是会的,水平也跟那些乡下的郎中半斤八两。”付清欢这话绝对是谦虚,从前那个收养她的男人就有这毛病,后来那个负责针灸治疗的医生被查出来是卧底,男人就信不过那些外来的大夫,而让她学了手艺,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去帮忙做针灸。
也不知道她的恩人现在怎么样了。
付清欢有些出神,直到封隐走到自己面前,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詹道华却有些出神地看着她,这个传闻中痴傻了五年的王妃,和他心中所想完全不同,不知道这对封隐来说是福还是祸。
用完晚饭,封隐便向詹道华告辞,付清欢却说晚点会回来帮詹道华治腿,詹道华只当这是句客套话,不料到了午后,付清欢竟然真的又去而复返,而且是坐着马车来的,只是身边没了封隐。
付清欢带了一套针灸用的银针,让詹道华坐在凳子上卷起裤腿,自己烧红了针头,二话不说就蹲下身子帮忙针灸。
直到她观察完情况,才发现詹道华的病情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一般的老寒腿只会在入冬的时候产生痛感,但是詹道华的腿却连早秋清晨的一点寒气都受不住。左腿的情况明显比右腿严重些,整截小腿都比右边细了一小圈。
付清欢忽然觉得有些酸楚,一个普通的画师,怎么会时常犯罪入狱,分明就是有些权贵看不顺眼他的古怪性子,故意刁难他,才害得他落下了腿疾。
“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句,先生最后一次入狱一年,是因为什么?”
“原因王妃可以猜到。”
“是因为颜妃的事情?”
“对外,颜妃的死是因为难产,对内,知道实情的除了先皇,还有扬言要揭露事实的那个人,就只剩我了。而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颜妃临盆的前一日,和我在一块,她亲口告诉了我她的打算,任我百般劝阻,依然无动于衷。
她打算故意从台阶上跌下去,为了防止我受累,她提前让我回去了。她知道自己怀着九个月的身孕,这么一摔必然会早产,而生产的风险也会大大提高,而那个孩子存活的机会比她更大。
我不想看她这样铤而走险,便中途折了回去,在她即将摔下去的时候去拦她,结果她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我推开,自己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付清欢没有接话,把烧烫的银针一根根旋转着扎进去。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颜妃失足,我被当成间接害她摔倒的罪人,在牢里一关就是将近一年。”詹道华仰起了头,“她那个时候的眼神,我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是在怨我挡了她为爱人牺牲的路,又是在向我表示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