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永只是听,思索赵步光的话。
“我已经和朱羽说好了,之后我会请旨去睿王府小住,朱羽就有机会每日来见我,只要同进同出几次,睿王自然会上钩。等时机成熟,朱羽会在朝堂上,公然向皇兄请旨求亲……”
“朕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斥责他,适当责罚。”赵乾永打断赵步光的话,眼底闪过一丝隐隐的亮光,“皇叔一定会以为我们君臣生了嫌隙,拉拢朱羽。”
赵步光笑道:“对,不过睿王多疑狡猾,宫里恐怕也不乏他的眼线,你常来长乐宫,朱羽也常来,这些他一定都知道。这阵子你们俩最好私下不要再见面,见面也要自己人遮掩着,做得隐秘一些,不要让睿王有了警觉。”
赵乾永想了想,“这样年底时,也许朱羽就能被拉入睿王的派系之中。朕也是时候,拜访拜访闵相了。”
自惠妃没了,闵慈邦七十高龄,闭门不出,称病再没上朝,已有一年余。
“你自己的事,自己去打点,我不理这些,你也别讲给我听。”赵步光摇了摇手,她瞌睡来了,半合着眼皮起身行礼。赵乾永送她回寝殿,一路都没说话,伺候赵步光梳洗的宫女们关上门,赵乾永在玉矶池边闲庭信步。
赵步光卸完妆洗完脸,嬷嬷在她时不时一点的瞌睡里讲了些什么她也没太听进去,只不过讲完了想出门透口气再睡,就看见王祥福在玉矶池边陪赵乾永散步。她想了想,叫人关上屋门自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失眠今天起来头痛,晚了点,二更保证准时!
☆、六十二
闻人家世代为官,出过不止一位大秦皇后,闻人欢的外祖母,也是大秦皇后。闻人皎虽不是长子,却也是嫡子。
胥珑家世显赫,也是不可小觑的钟鸣鼎食之家,当日赵乾泱想给赵步光找个合适的夫家,头一个认为门当户对的便是定国公家。虽然闻人皎如今还不算重臣,但光论家世,两家也算放眼整个朝堂,最匹配的组合。
昨年除夕夜定下的婚事,经过小半年的准备,两家合财力、人力置办的婚礼,自然盛大无比。
中安城中久久没有过这种万人空巷的大喜事,胥珑的花轿绕城三圈,中安城中大秦子民领着孩子,随在队伍之后,俯拾送亲队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婢女们从柳条编制的篮子里抓出的东西。
红灿灿的糖纸包住的,有些是不易碎裂的糖果,撕开糖纸就能甜个满嘴,有的则是碎散银两,甚至有人声称捡到了金锞子。
两大家族的喜悦感染着整座中安城。
新郎骑着一匹浑身无一丝杂毛、通身雪白的骏马,马头缀着一朵大大的红花。闻人皎身着新郎吉服,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迎亲队伍,新娘端坐在方方正正的大轿之中,大轿四周垂坠着层层金绣红纱。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迎亲,本还有几分不虞,但在满眼满耳的祝福和人生喧哗之中,他不禁想起了胥珑坐在床前细心照料因为风寒而高热的他那时着急的样子。
胥珑很是单纯。
他在她的跟前,不必像在赵步光跟前,时时都觉得还矮了一截,要使劲才够得着。
定国公小女儿的家世,美貌年少的小姐,好像胥珑的一切,都是为他闻人皎定的天作之合。
闻人皎眉间淡淡的一丝愁绪了无踪迹,日头很烈,他下马时已经是大汗淋漓,将新娘子抱过火盆时,“吧嗒”一声汗珠落在胥珑的红盖头上。
到了一对新人入内站定,礼官高叫着要行礼时。
高朋满座的闻人家府邸布置得张灯结彩,幻彩纷呈,闻人皎仔细着脚下,他小心将红绸挽在手背上,令距离缩短,小声对新娘说着什么,新娘脚步缓了缓,每当经过门槛或者石阶,两人的手就紧紧交握。
当闻人皎终于带新娘站定,几乎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他天不亮就起身,被长辈们赶着去迎亲,这时候恍惚一看,永寿公主坐在上座,还有两家长辈。
外面嘈杂的人声似乎一瞬间都远遁而去。
赵步光含笑看着他,闻人皎通身发冷,握着新娘手的掌心直冒冷汗。
新娘转过头,但红盖头遮着,什么都看不见。
定国公须发已经半白,威严凛然不可冒犯,但其向永寿公主请示后,才示意礼官开始。
最初的目眩褪了去,闻人皎才仔细看赵步光,她身着最隆重的朝服,乌发高高堆起,假发髻之下,她的脖子显得格外细弱,直似要被这身份的重压折断。
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但笑意客气疏离,娇憨动人的面容扑了厚厚的妆,妆容令她隐隐显出皇室威压。她的坐姿端庄无比,不似在长乐宫里,他一次又一次见到她刚睡醒时候的倦态,甚至在她午间小睡时直接就闯进寝殿。
流云纹饰随金红色的朝服蜿蜒至腰际,玉带勾勒窄腰不盈一握,外罩的长袍裹住她单薄的身躯。
“一拜——”
新郎新娘在赵步光身前矮了一头下去,她稍稍松出一口气,却也不敢乱动,观礼的人太多,全大秦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先帝时候,永寿公主受宠,却从未在宫外露过面,甚至内宫中见过她真容的也寥寥无几。
现在,忍冬真正成了永寿公主,即使她说自己不是也不行了。
赵步光觉得腰疼,礼成之后,便即宣了赵乾永的旨意,为二位新人送上祝贺,匆匆赶到闻人家特意为迎接公主收拾出的屋子。因赵步光是带着赵乾永的圣旨来,闻人欢现在不便出宫,等于她代表的是大秦最尊贵的皇帝和皇后。
即便是皇后的娘家,也不敢怠慢,说是屋子,其实是独辟出一间主院给赵步光休息。
刚一进屋,赵步光就让人取出简便的衣裙换上,比平日的便装稍微隆重一些,但比起刚才穿的,已经轻松太多,起码不觉得有如铠甲加身,动则要扭断腰。
假发髻也摘了下来,赵步光自己揉着头皮,婢女过来为她重新盘头。
这时有人禀奏说虎威将军求见。
朱羽浑身酒气,显然在前面喝了不少,赵步光揉揉鼻子,挥着手赶苍蝇似的:“你别过来,站在门口,难闻死了,别吐在我这儿!”
婢女们忍不住低头偷笑。
朱羽窘得满面发红,辩解道:“闻人公子大喜,自然要喝几杯,况且我酒量不浅,这点算得什么。”但赵步光没有允许,他还是不敢进屋。
除了当日远嫁,这还是朱羽第一次看见赵步光穿红色,新裙子广袖云纹,轻便飘逸,赵步光又洗了脂粉,宛如一朵才开的花心颤巍巍的蕊心。
朱羽低下头,转身欣赏庭院里的花木,夏季正是草木扶疏,姹紫嫣红开遍的时节,也不知是不是喝了点酒,他虽然没醉,也有几分熏熏然。
赵步光让婢女端来些花汁子,调了蜜喝下。闻人家的下人送来了酸梅汤、冰镇银耳、鲜红的果汁,赵步光尝了口,似乎是番茄和西瓜一块儿榨的,显然也是冰镇过的,喝两口旋即眉开眼笑,鼻子也嗅惯了酒味。眼神指使婢女去给朱羽送一杯果汁,朱羽侧身一边喝一边向赵步光瞟,她趴在镜子前理头发,好像有什么不满,但也只得凑合了。
朱羽刚想说话,赵步光扭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还跟我这儿站着干什么?你不去趁机结交些世家子弟,难不成指望我和你一同出去?”
朱羽把喝干了的长脚杯子递给婢女,婢女脸微微一红。
“别忘了,今日我代表的是天子,和你同乘一辇已经有点夸张,你一路随在我身边,想必大家都已经心里有了计较。要是这时我再陪你出去玩闹,反倒过了,睿王可不是好打发的。”
朱羽收了唇角不自觉的笑意,立刻起身告辞。
赵步光又道:“记住了,不要去搭睿王,一定要等他主动来找你。”
朱羽向赵步光抱拳,这一次是真正心服地低垂下眼,大步走了出去。
☆☆☆
前院虽吵嚷非常,但以厚厚葡萄藤架隔开的这间独院还是十分安静,除了偶尔街上有鞭炮声传入,赵步光这一觉睡得很香。
午膳在自己屋里用的,之后喝了些汤水散去暑热,就随意挑了一间幽静的屋子睡下。闻人家布置得很是讲究,也不知是否因为这是为了迎接宫里来人才布置的,几乎每一间屋子窗户都垂着藤蔓,屋内循着淡淡的香,但每一间都不同,细闻之下,有的是花草,有的是水果,赵步光最后挑了一间茉莉味的,那味道很淡,不细闻几乎察觉不到。
榻上铺着又厚又滑的毯子,比起宫中,这里更有人烟味,空间不至于大到让人慌张,四处都有屏风垂帘营造出层次,躺下和坐起看到的景致各有不同。
赵步光也不大懂这些,只不过床是非常合意,睡着特别舒服,要不是小了点,赵步光简直想打几个滚。不过也正因为小,没有在宫里睡觉的不踏实感,将离得最近的竹帘放下,几乎就是个小卧室了。
睡着时赵步光隐约觉得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但睡意死死缠着她,完全无法睁开眼睛。
之后她觉得好像有一只手在摸她的脸,这一下不醒也得醒了。赵步光一巴掌拍在那人手上,拍得“啪”一声响,来者不仅没有发火,反而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