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漱最后搬起一只花瓶。眼睛盯着济安王,慢慢地举过头顶,用力地摔在地上,然后站在那里等护卫来抓。
那四名护卫被他身上尚未散去的戾气所慑。小心翼翼地围拢在他的左右和身后,却不敢动手捉拿。
“逆子。”济安王怒火冲天地奔过来。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
周漱几乎是擦着地面倒飞出去的,重重地摔在凌乱的书堆之中。济安王几步赶了上来,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拳头高高抬起。却在他满含轻蔑的目光的注视下顿在了半空,迟迟没能落下。
“为什么不打了?”周漱嘴角挂着冷笑,“我是逆子。是孽障,你不是嫌我碍眼吗?你倒是打啊。干脆打死我,让我去黄泉路上跟我母妃作伴。”
济安王心头剧烈地抽痛了一下,那拳头裹着风声,重重地打在他的左脸上,“混账,不许提你母妃。”
周漱又一次跌倒在地,两手撑在地上,仰起上身,嘴角流出来的血迹,染红了那一抹冷笑,分外刺眼,“为什么不许提我母妃?因为提我母妃你会心虚?”
“你……”济安王气极语噎,眼神因为愤怒和痛苦剧烈地震颤着,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你当真疯了!”
似乎不想再看见他,转头吩咐那四名护卫,“把他给本王拖出去。”
“不用那么麻烦。”周漱站起身来,拔掉落地时刺入掌心的一块碎瓷片,“我自己会走。”
说完迈开大步,大步流星地出门而去。
那四名侍卫相互望了望,不知该留下帮着收拾烂摊子,还是去追周漱。
“你们都出去吧。”济安王朝他们挥了挥手,待四人依言退下,忙奔到堆竹简之中翻找起来。
一眼瞧见周漱,翠峰忍不住惊呼起来,“二少爷,您的脸怎么了?还有手,您的手怎么流血了?”
“没事,打盆清水过来。”周漱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回到屋子里坐定,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承认他刚才冲动了一些,可是如果不那样做,他说不定会憋闷而死。既还了东西,又发泄了怒气,也算一举两得了。发泄完了,他也可以冷静地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样做。
有简老夫人在,他也不好回采蓝院,怕简莹担心,便写了一张纸条叫人传给她。
简莹见纸条上写了“已归勿念”四个字,心知他已经将那玉杖首还回去了,遂放了心。虽然很好奇密旨的内容,可也不急在这一个晚上,于是打叠起精神应付简老夫人。
“祖母,把您老人家扯进来,真是对不起啊。”她赔笑道歉。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简老夫人淡淡地哼了一声,话语之中并无责备之意。
事实上,其实经了今晚的事情,简老夫人对她非但没有责怪,反倒又多了几分赞赏。
若换成旁人,遇到同样事情捂着盖着还来不及,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理直气壮地闹了出来。简老夫人自认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这份决断和机智。
只有一件事不解,“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简莹知道简老夫人问的是滴血认亲的事,虽然她什么手脚都没做,不过就算说了实话,简老夫人也未必相信。再说,她还打算留下这一手以防万一,才不会傻乎乎地给简老夫人普及什么医学知识呢。
“这个嘛……”她笑嘻嘻地眨着眼睛,“祖母还是容我保留一点儿神秘感吧。”
她不肯说,简老夫人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自顾自地转了话题,“丫头,你可是想做这王府的女主人?”
简莹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祖母,您误会了。我对付孟馨娘,是因为她惹了我,跟世子的位子没有关系。”
“怎么,你和孙女婿不想承爵?”简老夫人眼带审视地望着她。
“不想。”简莹答得干脆。
简老夫人似乎沉吟了一下,“想也无妨,以我们简家的势力,助你一臂之力又有何难?”
“祖母,我们是真的不想。”简莹敛了笑意,正色地道。
“为何不想?”简老夫人不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多个护身符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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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交换条件
多个护身符是没什么不好,关键是谁知道济安王府这块招牌到底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啊?
这话简莹不好对简老夫人说,只能拿别的理由应对,“祖母,我们也是站在大局考虑的。
您想啊,大哥已经当了好些年世子了,大伯父刚晋为阁老,二少爷就取代大哥当了世子,别人会怎样寻思?肯定会说我们简家仗势欺人,帮着出嫁的女儿谋夺爵位家产,会影响大伯父的官声。
这是其一,其二,济安王的爵位也就名头好听一些,说白了不过是个无职无权虚位罢了。自从先帝过世之后,王府的风光大不如从前,二少爷这一辈里的男丁都没什么大的出息,这份富贵算是已经封顶了。说不定圣上哪天一不高兴,就把这爵位给收回去了。
再有,一旦继承了爵位,就要担负许多必要不必要的责任,身为一家之长,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兄弟子侄蹉跎无为吧?要提携帮扶他们,就少不了借助简家的力量。
大伯父身居高位,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简家家大业大,姻亲无数,帮了这个,那个不平,帮了那个,这个又有怨言。若哪个不争气,惹出乱子,到最后不还得大伯父出面帮着收拾吗?
二少爷在医术上颇有天赋,若是学成了,不失为一个养家糊口、造福一方、受人尊敬的好营生。将来分府另过,一头有简家,一头有济安王府,谁还会小看了我们不成?
我和二少爷都很清楚,谁才我们真正的靠山。何必为了一个虚位。跟大哥结仇,给自个儿和简家揽一堆麻烦呢?”
简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经此一事,你和世子妃已势同水火,等世子承了爵,王府的光你们怕是也沾不上了。”
“祖母忘了吗?还有母妃呢。”简莹笑着提醒她,“孟馨娘糊涂。母妃可不糊涂。孟馨娘一直把母妃当成死对头。嫁过来这些年,没干别的,光跟母妃做对来着。
无论是站在王府的利益考虑。还是为自个儿那三个儿女考虑,母妃都需要我和二少爷帮助和支持,她是不会放任孟馨娘跟我们作对的。
论心机,论智谋。孟馨娘都不是母妃的对手。有母妃压制着,她翻不了天。
再说。她这个世子妃能不能做到承爵那一天还不一定呢。”
先是查出家族遗传病,紧接着又有茗眉小产的事,加上今天晚上的这场闹剧,孟馨娘在周瀚心中已经没什么分量了。再犯一回两回的错。只怕连济安王都挡不住周瀚休妻的决心了。
简老夫人点了点头,“世子妃的心性的确不够通明沉稳,若是让这样的人做了当家主母。王府的荣光也维系不了几年了。
你和孙女婿年纪轻轻就能看开这些,实属难得。这个爵位不要也罢。与其被一大家子不争气的人拖累,不若分出来清净。有简家在,就短不了你们的富贵。”
简莹就知道简老夫人压根瞧不上济安王的爵位,不过是想试探她,看看她是不是那种利令智昏的人,见到好处就不管不顾,像小狗见了肉骨头一样撒着欢儿扑上去。
虽然她说的不全是真心话,可也不全是为了迎合简老夫人的违心话。事实上她曾经跟周漱讨论过承爵的问题,两人一致认为承爵的弊大于利。
他们不会劳心费力去抢,可如果这爵位真的到了他们手上,他们也不会推就是了。利与弊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利可以变成弊,弊也可以转化成利。事在人为,单看你怎样经营。
祖孙两个说了一阵子话,都有些乏了,便并头睡下。
简莹平日里无拘无束惯了的,想横着睡就横着睡,想竖着睡就竖着睡,周漱也不在意她的睡姿是不是端正。冷不丁跟除周漱以外的人同床共枕,别提有多别扭。
对方又是长辈,她唯恐自个儿睡觉不老实,一脚把简老夫人缺钙的骨头给踹断了,一晚上都没睡踏实,醒了一回又一回。一过四更天,就说什么都睡不着了。
侧耳听了听,简老夫人呼吸均匀,睡得正熟,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上衣服到隔壁看儿子。不一时各处开了锁,周漱也回来了。
简莹瞧见他脸上有淤痕,手上还包着绷布,忙问他什么情况。周漱也不隐瞒,将昨天晚上砸了济安王书房的事情跟她说了。
“不止是为了还玉杖首吧?”简莹盯着他的眼睛,“父王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训斥你了?”
“是说了几句。”周漱将这事儿一语带过,“主要是我没有心情跟他浪费口舌。”
简莹眉眼一动,“你看过密旨了?”
周漱神色凝滞了一瞬,才慢慢地开了口,“除了密旨,那玉杖首里还藏有一封老太妃留给父王的手书,提到了五十年前定国公府谋逆的案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送走了祖母,我们再详谈吧。”
简莹点了点头,便不追问。两人肩挨着肩坐在摇篮前面,一面看儿子,一面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