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漱一愣。“我?”
“对,你来做。”济安王平复了一下情绪,把话说得又稳又快。“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后日祭天的东风吹起。便可成就坐揽江山的伟业。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前功尽弃,让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路我已经铺好了,你只需接替我的位子,完成那最后一步,达成我的心愿即可。
你听好,第一,我死后不许发丧,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说我提早出发赶赴泰山了。掩藏我的尸身和善后一事,只管交给颜成来做;
第二,说服你媳妇,让她陪你母妃同去接驾。有她在,以简家以及那些唯简家马首是瞻的人就会有所顾忌,关键时刻,或许会为你带来助力甚至转机;
第三,我书桌下的暗格之中有一枚玉杖首,里面藏有一道先帝亲笔所书的密旨,还有一封是你祖母的遗书,那密旨和遗书都是能够证明我乃先帝血脉的证物,也是你名正言顺坐上皇位的筹码,你收好,千万千万不能弄丢了。
第四,我贴身收藏了一块血玉,这血玉便是领兵发号的兵符。颜成会安排你去泰山脚下的水月庵找一位名叫慧慈的师太,让慧慈师太带你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知道我的全部计划,你只要亮出血玉,他就会效忠于你,并告诉你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第五,为了给我自己还有我们济安王府留条后路,府里的护卫我基本上没有动用,只安插了十几名我的亲信。有颜成知道的,也有颜成不知道的。
你去问你大哥身边的小厮乌木,他是这些人的头领,你只要对他说‘日月为马,天地长通’这八个字,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漱对那个叫乌木的小厮有几分印象,相貌平平,寡言少语,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没想到竟是位大人物。
济安王果然老谋深算,居然将人安插在周瀚身边,以周瀚作为掩护,替自己传递消息。即便有人跟踪周瀚,发现了那位隐藏在暗中的高手,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高手是在保护周瀚,绝不会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身上。
连他和简莹都被误导了,以为周瀚是一个城府深不可测的人。
济安王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感觉身体渐渐乏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了,顿了一顿,又飞快地说下去,“漱儿,你要记住,事成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定国公府平反,追封你祖母为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将你祖母的遗骸迁入皇陵,与先帝葬在一起。
将为父记入皇室谱牒,列于帝庙。至于你母妃,为她追封列传,就不用我教你了吧?如此,为父九泉之下也能够与她坦然相见了。”
人都死了,追封列传有什么用?这样就可以坦然相见了?周漱强自压下一口啐在他脸上的冲动,眨了一下已经挤不出泪水的眼睛,哽咽地道:“是,儿子都记下了,父王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还有一件事,见到那个人之后,立刻除掉慧慈师太。”济安王混沌的眼睛里泛起一道狠戾的光芒。
周漱惊疑地看着他,“为何要除掉?她不是父王的人吗?”
“听为父的,除去她,否则后患无穷。”济安王说完这句话,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便撞进周漱的怀中。
周漱将他推倒在榻上,掏出帕子,细细地擦去脸上的泪痕,于戚容之下露出了如罩寒霜的面孔。将手探进他的怀中,摸出一个羊皮软袋,从里头倒出一枚如雕刻着奇怪纹样的血玉环。合在掌心之中,用力地握了一握。
高太医仿佛掐算好了时间一样,去而复返。
周漱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朝他深深一揖,“高太医,接下来就劳烦您了。”
“我只能为你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高太医面无表情地道。
周漱唇角略略一扬,“足够了。”
——L
☆、第363章 王爷有心疾?
颜成只比济安王年轻几岁,从济安王府建府之初就入府做事。因为他精明机智,更擅长逢迎拍马,深得济安王的青睐,从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杂役一路高升,最终当上了大管家。
可以说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济安王给的。对济安王的忠心程度,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乍一听说济安王过世的消息,他先是如遭雷击,等反应过来,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又摸脉听心跳又试呼吸,发现济安王确实已经没气了,忍不住伏在榻边嚎啕大哭。
“够了,别哭了。”周漱见他哭起来没完没了,忍不住出声喝道。
颜成哭声一滞,抬起涕泪横流的脸,“二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过世了?”
带着哭腔的话语里,满是质问和猜疑。
周漱眉眼一沉,“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颜成被他凌厉的目光刺得肩头微缩,眼神闪烁着,“我的意思是,王爷一向身体康健,而且半个时辰之前我见过王爷的,当时王爷还面堂红润,声如洪钟,精神矍铄。
这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没了,实在蹊跷……”
说到最后,声音已低不可闻。
“颜管家好生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呢。”周漱冷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高太医,“麻烦您告诉他父王的死因。”
“王爷乃是因心疾猝发,暴毙而亡的。”高太医言简意赅地道。
“王爷有心疾?”颜成满面狐疑,“我怎么不知道?”
高太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是大夫吗?”
“我不是,可是……”
“既不是。你凭什么判断王爷‘没有’心疾?”高太医语气傲然带怒,驳得颜成哑口无言,方又淡淡地道,“你想必知道王爷早年间心口曾经中过一箭吧?
那一箭虽未夺走王爷的性命,可也多多少少损及了心脉。老夫一直担心王爷会罹患心疾,曾告诫他清心静养,不可操劳。不可过多沾染荤腥烈酒。
可王爷将老夫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何一直处于兴奋紧张的状态,今夜又饮了几杯烈性十足的桑珀酒,这才引发心疾。
原本还有施救的机会。可王爷发病之后情绪波动得厉害,呕血数次,导致心脉尽断,老夫使出浑身解数。才为他多争取了半刻钟的工夫。
你若信不过老夫,大可以将济南府所有的名医都叫过来。看看他们的诊断与老夫的诊断是否有出入。”
周漱紧跟着接起话茬,“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不过父王交代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赶着去办。没有工夫在这里跟你比谁更孝顺。”
说罢便将手中的血玉亮了出来。
颜成是聪明人,听了这话,再看到这枚血玉。立时明白济安王将“匡扶嫡脉,以正皇室血统”的大业交托给了周漱。
虽然高太医所说入情入理。可心头总有一抹疑云挥之不去。他能在王府里坐上大管家的位子,靠的可不仅仅是聪明的头脑,更重要的是他识时务。
旧主已死,解开死因又能挽回什么呢?除了效忠新主,他别无选择,追根究底,只会让他失去新主子的欢心,莫若什么都不问。
当下便擦干眼泪,以一种驯服的姿态躬下~身去,“请二少爷吩咐。”
周漱将济安王的遗言稍加篡改,跟他说了一遍,“时间紧迫,我现在要马上去一趟泰山。”
“小的明白,小的马上就去安排。”颜成拱手一揖,便快步出门而去。
他前脚离开,乌木后脚就从书架后头闪身出来了。
周漱扫了他一眼,“我方才同颜管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乌木垂目应道。
周漱盯住他波澜不兴的面孔,“那我就不再浪费口舌,跟你解释什么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为我效命?”
“是。”乌木单膝跪地,“听凭二少爷差遣。”
“那好。”周漱点了点头,“父王不许我发丧,我要接替父王所做的事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挑两个可靠的人留下,帮颜管家善后,剩下的人就护送我前往泰山吧。”
乌木又应了一声“是”,便起身向外走去。
待他出门而去,周漱收起面上的冷肃,眼带歉意地看着高太医,“在我回来之前,就委屈您留在父王的书房之中了。我叫猴魁过来陪您,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跑腿。
我另外安排了几名高手在暗中保护你们,您安心便是。”
“老夫只不过是个大夫,谁会与我为难?”高太医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二少爷只管去办你的事,不必挂心于我。”
周漱眼神一晃,“您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去泰山办的又是什么事吗?”
“你这样做一定有你这样做的理由,你不告诉我想必也是为了保护我,我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高太医微笑地捋着胡须,“你去吧,这里交给我,我会见机行事的。”
“高太医,谢谢您。”周漱长揖到地。
颜成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准备好了马匹,还有一封信,“您将这信交给慧慈师太,她就知道您是为何而去的。”
周漱伸手接了,感觉那信轻飘飘的,想必只装了一张薄纸。封口用蜡油草草地封了,信封上也没写收信人的名字,只画了一个半张半合的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