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绿荫如盖,枝叶繁茂,二人坐在上面,走在下面的人不容易察觉。
裴烬还没从转眼到了树上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她的问题,顿时有些愣神,“你说谁?”
“阿瑾。”百里长歌一瞬不瞬看着他。
“那你先说说我在你印象中是怎样一个人?”裴烬不答反问,笼了薄雾的眉宇如同隔了空濛山水,分外好看。
百里长歌一噎,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她实在说不出来自己记忆中那些不堪的事,清了清嗓子回过头,她道:“你不也说了,那个时候我还小,怎么可能对你有多大的印象?”
“在你的记忆中,我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你从小就喜欢我,喜欢偷偷溜出府去爬广陵侯府后院的那棵大树,然而我却特别讨厌你,每每让你在人前出丑,以至于让你寒了心,所以再回来时恨透了我。”裴烬顺手摘下一片叶子,修长的手指细细描摹着上面的纹路,说着她记忆中的事如数家珍,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清浅温润。
百里长歌愣了愣,喃喃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裴烬忽然一笑,问她:“你真的有那么恨我么?”
“我说不上来。”百里长歌垂下眸,“记忆中我是应该恨你的,可是在滁州见到你的时候,我又觉得或许是我记错了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记忆中那样讨厌我?”裴烬问。
不等百里长歌回答,他又补充了句,“是因为没有爱,便没有恨的那种不讨厌么?”
“或许,我是把你当朋友的。”百里长歌想了想,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朋友……”听到这个词,裴烬眉眼染上一层空茫之色。
曾经的曾经,他多渴望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哪怕真的只是做朋友,然而那个时候,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在她的世界留下任何印记。
他至今记得那一年城郊外的合欢花开得绚烂如云霞,手里拿着芭蕉绿叶遮阳的她不经意回眸。
那惊鸿一瞥,犹如投入他沉寂多年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荡起层层涟漪。
“广陵侯府裴烬见过小姐。”他上前,带着年少时的羞涩和满心期待。
“不好意思,没听说过,麻烦你往旁边站一站,我借过。”她的回答干脆而决绝,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让她动容一分。
“你果真……不认识我吗?”头一次遭到拒绝,年少的心还没有褪去炙热的外壳,他不甘心地再一次拦住她。
她站住,懒懒抬眼,瞳眸里倒映着全世界,却独独没有他。
“小女子,有必要认识你吗?”
她语气稍显冷意,却没有厌恶的情绪。
他知道,并非是她不厌恶他,而是她不屑去厌恶,懒得浪费时间去厌恶。
同样的话,在凉城的那一晚他再次问出口,她回答依旧。
那个时候,他以为,这辈子无论自己再做什么,都不可能令她侧目,哪怕只是朋友而已。
所以,刚才听到她亲口说出这句话,他有些不敢置信,“你果真把我当成朋友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敌人。”百里长歌透过枝叶缝隙看向皇城方向。
裴烬听得出,她是在说如今的局势。
他淡淡一笑没说话,此生能得她以朋友相待,便是逆水而行又如何?
“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跟我说你那位故友了吧?”百里长歌偏转头。
“阿瑾是一个非常聪明而又倔强执拗得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的小丫头。”裴烬如是说着。
“我记得当初在滁州,你告诉我你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这又是为何?”百里长歌扬眉,想着凭借
,想着凭借裴烬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即便不是生死之交也得是普通朋友吧?
“因为她的世界不喜别人去打扰。”
“看来你的那位朋友还挺高冷。”百里长歌捏着下巴道:“不过这种性子我喜欢。”
“是啊……”裴烬看着她,“你和她很像,以至于我曾经一度认错了人。”
百里长歌心思一动,试探地问他,“你所说的这个‘阿瑾’,你认识,晋王认识,就连十六公主都认识,那么,曾经的我认识她么?”
“大抵……是不认识的。”裴烬低低道:“否则,你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可是晋王殿下和十六公主初见我的时候便唤我‘阿瑾’,这又是怎么回事?”百里长歌觉得裴烬可能在撒谎,如果她不认识阿瑾,何以在滁州点孔明灯的时候会随手写出这个名字?
“应该是觉得你像她。”裴烬应声。
百里长歌正强迫自己去接受裴烬这个敷衍的解释,脑海里突然跳出那日去天霞山时马车里叶痕同她说过的话。
“倘若我不认识的只是武定侯府嫡女百里长歌,而我却认识你呢?”
她当时以为叶痕在开玩笑,但结合前后所有的事情来看,那个时候,叶痕说得的的确确是实话。
百里长歌觉得脑子里一团混乱,她抱着头拼命回忆,却始终找不到自己以前和叶痕有过怎样的交点。
她无奈,颤唇问裴烬,“告诉我,你们所说的‘阿瑾’其实就是我对不对?”
裴烬看起来很为难,紧抿着薄唇看向她一言不发。
“说啊!”百里长歌加重语气怒吼一声,“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对不对?”
“长歌,那些事情并不适合记起来。”裴烬心疼地说道:“你就是你,百里长歌,这世上无人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你。”
这就是承认之前在欺骗她了!
百里长歌怒不可遏,五指弯曲成爪紧紧锁住裴烬的喉咙,“你今天要是不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我让你躺着回家!”
她扣得极紧,裴烬呼吸不顺畅,如玉的面容顷刻间就变了色,但眸光中温润依旧,甚至多出了几分无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里长歌松开他,双眼中凌厉霜寒未退。
裴烬捂着胸口大咳了两下才勉强抬起头来问她,“以前的那些事,你真的都想知道吗?”
百里长歌未置一词,眉眼间显出不容置喙的威仪。
裴烬想了想,终是垂下眼缓缓道:“当年武定侯府嫡女百里长歌在出府之前生了一场大病,武定侯将她送到玲珑坊的别业将养,然后给她买了一个小丫头就叫阿瑾。”
比晴天霹雳还要震人心魂,脸色瞬间惨白,她捂着胸口,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他,“所以,我就是那个小丫头吗?”
裴烬默然,不置可否。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百里长歌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她抱着双肩,蜷缩在树枝上,周身气息萧索而孤寂。
裴烬不忍,心疼道:“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如今是嫡女百里长歌,该考虑的是今后的事,将来的事,从前的那些,你完全没有必要……”
“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有那个嫡女的记忆?”百里长歌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清冷,“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我只是个小丫头,那么百里敬的女儿去哪儿了?我又为什么会取代她回府?”
裴烬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这一切该从何说起。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对不对?”百里长歌冷着声音质问他。
裴烬依旧抿唇不说话。
枝叶缝隙间,有强烈刺眼的光线穿透过来打在她冰寒的面容上,她不适地抬手遮眼,指尖触及到眼尾湿润的水泽。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她并非百里敬的亲生女儿。
所以,他才会在面对她时犹犹豫豫,在嘟嘟那件事上拼命维护百里若岚。
因为,百里若岚是他如今唯一的女儿啊!
心痛得好似刀绞,百里长歌努力将自己蜷缩在她认为还有温度的角落。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失去全世界而悲伤还是该为终于脱离百里家而庆幸。
“阿瑾,不管你的身份如何变,我都会……”
“别说了!”百里长歌高声打断他,纵身跳下树,头也不回地向着长乐坊晋王府走去。
百里长歌走后,一直隐在暗处的风弄现身落于她刚才的位置上,紧紧皱眉看着裴烬,“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我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面对风弄的质问,裴烬毫不怯懦。
风弄阴沉着脸,瞬间拔出腰间长剑对准裴烬的胸口,“她和王爷马上就要大婚了,你却说出这样的话,究竟居心何在?”
裴烬自知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他闭了闭眼睛,“这些话,我现在不说,以后也会有人说,倘若晋王殿下真的有那份自信,何苦会担心她知道真相?倘若我今日再不说,让她蒙在鼓里去跟晋王殿下大婚,那么等以后她知道了真相又当如何自处?殿下就敢保证那个时候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吗?”
风弄一噎,面色却是更阴沉几分,对着裴烬的剑尖再逼近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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