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霆一言,警醒了一众眯着眼睛快要打盹睡着的老臣,众人被这当头棒喝一吓,纷纷抖擞精神,出列附议。
叶天钰没说话。
刺杀傅太子和大祭司这件事,大臣们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依照安王的心思,不可能猜不到是皇爷爷授的意,安王都知道了,成王与他这般关系,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成王一番义正言辞为国为民的话,实际上是在逼他反了皇爷爷。
“殿下,成王之言甚是有理。”又有人上前,“南豫大祭司少年成名,辅佐的两位国君皆恭俭爱民,知人善任,气度恢弘。在南豫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遵大祭司便是遵天子令。由此可见大祭司在百姓心中的重要性,昨日刺杀一事,兹事体大,还请殿下尽快让人查明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才是啊!”
大臣们点头称赞,纷纷跪地附议。
叶天钰揉了揉额头,“待会儿散朝本宫便亲自去漪澜阁慰问大祭司。”
这句话,答得圆润,没准确地保证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查明真相给大祭司一个交代。
大臣们面面相觑,却也从这句话中反驳不出什么,只能虚以委蛇地应了几句。
叶天钰本就体弱,今日一大早就去往龙章宫看望梁帝,回来又在太极殿坐了半晌,眉宇间疲色尽显,他随意扫了一眼众人,“诸位大人可还有事上奏?”
“殿下,滁州刺史之位和礼部尚书之位至今空悬。”丞相出列提醒。
群臣小声议论,毕竟滁州刺史黎征的事早就在大梁传开,也有小部分不知情的人造谣说滁州每一任刺史都会因为青莲山脚的祭坛而不得好死。
时人迷信,听到谣言后翻出以往几任滁州刺史的生平事迹来看,果然是每一任刺史的下场都不
每一任刺史的下场都不太好,于是坊间便传出滁州祭坛被诅咒的说法。
前些日子,丞相派了一人前往出任滁州刺史,途中遇到暴雨,被山洪暴发冲走了。
丞相又派了一人,才刚进入滁州地界,不小心被疯狗咬到,狂犬症发作而死。
第三个被安排去出任刺史的人,才刚收到消息就找了根白绫在自家房里悬梁自尽了。
滁州刺史一职如同山洪猛虎,让人闻之色变,传言越来越玄乎,甚至有人扬言说只要废了滁州祭坛制度,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
滁州祭坛是太祖皇帝时就盛传下来的,那是天下商贾最终的梦想,便是梁帝也不敢轻易触碰,唯恐商贾们揭竿而起,历史上再出现第二个太祖皇帝。
如今坊间盛传滁州要想得安宁,就必须废了祭坛制度。
查访刺杀大祭司的幕后主使是得罪皇上,然而废除滁州祭坛便是得罪天下商贾,届时民心大乱,谁都无法一力承担。
叶天钰思及此,声音清幽道:“擢升礼部侍郎为尚书,务必要恪尽职守,将礼部内部一切事宜打理稳妥。”
礼部侍郎出列谢恩。
丞相原本还想问滁州刺史的事,叶天钰已经摆摆手,“诸位大人都散去吧,今日本宫累了。”
皇太孙的病,众所周知。
既然他本人说累了,大臣们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对视一眼之后潮水般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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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叶天钰并没有像刚才所说那般先去漪澜阁慰问大祭司,反而乘了软辇去往武定侯府。
“殿下,您今日太过劳累,要不,改日再去吧!”
离落在一边看得心疼。
“无碍。”叶天钰捏着眉心懒散出声,“滁州刺史和大祭司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由不得我喘口气。”
今日升朝的时候,离落就站在叶天钰身后,他听到了所有内容,知晓这两件都是刻不容缓的事,但想到太孙殿下自从冥山那日昏迷回来以后更加虚弱的身子,他就有些胆寒。
软辇在武定侯府大门前停下。
门房的齐大叔前去扶风阁通报。
彼时叶痕正在给百里长歌描眉绾发,听到叶天钰前来的消息,都有些讶异。
“皇太孙不好好待在东宫养病,来侯府做什么?”待叶痕插完最后一支簪子,百里长歌站起身。
“若没有要紧事,他也不会来了。”叶痕笑道:“想必是在大祭司遇刺这件事上为难了。”
“那他自己不会想办法?”百里长歌咕哝,“什么事都来找你,你是他仆人?”
“我是他皇叔。”叶痕轻笑。
“那又如何!”百里长歌撇撇嘴,“你们叔侄俩迟早有一天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但至少目前,我和他唇齿相依。”叶痕道:“你别小看了他,虽然自小病弱,但若是论起心智谋略,他绝对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弱。”
“就你会说!”百里长歌嗔他一眼。
随后二人来到前厅。
叶天钰也在离落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了进来,一眼见到百里长歌和叶痕坐在一起,眸光黯了黯,走过去给叶痕请了安才坐下。
“天钰有急事?”叶痕也不拐弯抹角,瞧见他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便猜出定是急忙赶来。
“皇叔可有听说了昨日大祭司和傅太子遇刺之事?”叶天钰问。
“方才听说了。”叶痕颔首,“你这般匆忙赶来,想必是父皇将这件事交给你去查了吧!”
“我本不想怀疑。”叶天钰垂下眸子,“但皇爷爷越是撒手不管,我就越觉得这件事是他授的意。”
“那你如今可有对策?”叶痕问。
叶天钰苦笑一声,“皇爷爷如今处处想将我置于死地,刺杀这件事是个极为烫手的山芋,我若是匆忙之间有对策,也不可能来找皇叔你了。”
“其实也并非完全没办法。”叶痕想了想,问他:“你应当听说了裴烬与左丘灵那件事吧?”
叶天钰轻轻颔首。
叶痕接着道:“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安王给裴烬使的绊子,目的是要裴烬凭借与傅卿云的关系笼络大祭司助他谋权,刺杀这件事,连你都能猜到是父皇所为,安王定然也猜得到。所以接下来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真相告诉大祭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让大祭司将计就计陪他演一出戏。”
叶天钰面露犹豫,“可大祭司那样的人,如何会与我们合作?”
叶痕轻笑,“你别忘了,傅太子是长歌的表哥。”
闻言,叶天钰看向百里长歌,一时抿了唇。
他清楚地记得傅卿云说百里长歌就在他心里,永远都出不去。
要如何爱,爱到什么样的境地才能拥有那样一份豁达?
叶天钰自嘲一笑,他想,他这一辈子是做不到的。
看到她和皇叔在一起时发自内心的如花笑颜,似乎连天空都明亮了几分,他的心像长了毒瘤,毒瘤里镌刻着她的名字,那样翻来覆去的绞痛,恨不能拿把匕首直接将心脏挖出来才能解十之一二。
百里长歌并不知道叶天钰心中所想,却被他盯得有些恼怒,她沉下脸来,“还请皇太孙分明白,我帮助你完全是因为叶痕,并非出于对你的任何想法,当然,倘若有一天你伤了叶痕一分,我定会还你百倍。”
叶
叶天钰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心中只剩无限悔恨。
他悔。
当初就不该将手链交给她,让她有机会与皇叔一起去了滁州,他原以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没想到她是一只早就断了线的风筝,飞向了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而站在原地握着线轴的他却被云层遮了眼,再也描绘不出她的轮廓。
他恨。
自己没有哪一点比不上皇叔,可她偏偏选择了皇叔。她说:你很好,只是我不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
她竟用三个字将他一腔爱意拒绝得干干净净。
收回目光,敛去情绪,叶天钰望向叶痕再度开口,“皇叔,还有一事。”
“何事?”
叶天钰道:“坊间传言滁州祭坛是受了诅咒的,所以每一任前往继任刺史的官员都会不得好死,要想破解此咒,须得废除祭坛制度。”
“可是朝臣上谏滁州刺史继任的事?”叶痕浅啜了一口茶。
叶天钰低下声音,“丞相曾经派遣了三人前往滁州,第一个被山洪冲走,第二个被疯狗咬伤,狂犬症发作而死,第三个才收到继任消息就在家中悬梁自尽了。有这三个人和黎征为例,传言想不蛊惑人心都难。”
叶痕问他:“那你可查出来是谁让人散播这些谣言的?”
“目前还没查出。”叶天钰摇摇头,“但这三人皆为丞相门生,个中缘由恐怕没有人会比丞相更清楚。”
“如此说来倒有可能是安王。”叶痕幽幽一叹,“他这盘棋下得可真大,早在我从滁州回来就开始谋划了。”
叶天钰缓缓道:“四皇叔之心,昭然若揭,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想借机搅弄风云也很正常。”
“祭坛制度不能废。”叶痕神情凝重,“商贾们之所以愿意每年花大把银子在祭坛上,就是因为他们心中不能说出口的信念,商人虽然地位低下,他们却是国家的纳税人,一旦触动了祭坛这根底线,难保不会发生异变,届时形势大乱,谁都掌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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