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秦隽朝着小队的头领说道,先骑着马走了。
剩下的队伍跟着秦隽开始缓缓的移动着,朝着南边走去。
经过十里长亭的时候,秦隽瞧见了亭旁的空地上种了几株梅树,如今是红梅开的正好的时候,配上枝头的皑皑白雪,艳丽逼人,成了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亮色。
他想起了在登县第一次见到未秋时的情景,那时也是一个大雪天,她爽朗自信的模样就像是雪地里盛开的傲梅,漂亮温暖的琥珀色眼睛,明丽的笑容,她身上像是能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一样,让人看过之后,就移不开眼。
前路漫漫,陪伴他的只有脚步声,马蹄声和车轮声,他眼前浮现的是未秋的模样,有自信满满的她,有生气皱眉的她,还有撒娇讨好的她……都让他爱在心头。
其实当初即便未秋不嫁给他,也能过的很好,她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倘若他回不来,井昭肯定会劝她再嫁一个的,未秋那么好,温柔起来腻死人,就是发小脾气的模样也招人疼,一想到将来她会对别的男人撒娇温柔,秦隽一颗心就酸胀的厉害。
他不甘心,也很难受。
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好好的回到京城,护住他的妻儿。
虎头骑马走在秦隽旁边,冻的直打哆嗦,看了眼明显心不在焉的秦隽,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不怕吗?听说南边都乱了,流民造反了,官员好多都被杀了……”
他们带的粮食根本不够灾民吃,他们拿什么面对已经成为暴民的灾民的怒火?
秦隽点点头,平静的说道:“我当然怕。”
“啊?”虎头愣了,不好意识的挠了挠头,笑了,“我还以为公子什么都不怕呢!”
秦隽没有开口,他不怕流民造反,他不怕死,更不怕身陷囹圄,但他怕他这一去,未秋就再也不是他的了,他还怕即便他想办法办成了这次的差事,将来还会有更大的飞来横祸等着他,致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厌恶这种被上位者摆布命运,而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只有力的手,把他按到了水中,还掐住了他的脖子。
旁人都说京城好,他却不觉得。他宁愿一辈子生活在被世人看来贫困落后的辽东,至少那里的刀光剑影是实实在在的,他看的到的,挡得住的。
京城里却不是这样,他连刀什么时候落到他脖子上都不知道,除了引颈就戮,他没别的选择。
他想一直以来,是他错了。
他以为他活的还不错,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他把荒蛮落后的辽东治理的蒸蒸日上,不出五年就能恢复百年前的繁盛昌荣,他还得到了太子的赏识,他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对井氏一党卑躬屈膝。
看起来,他似乎是一个前途远大的青年才俊,不出意外的话平步青云是必然的事,他会治理州府,他在税银一案上让井,姜,崔三家输了个彻底……
但这些曾经在他看来十分荣耀的事情,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关键时刻,亲生父亲为了一点好处就能把他给卖了。井氏一派的人想让他死,他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世道,不是他清正廉明,一心为公,做出卓越政绩就能对他有所回报的。做一个忠臣,一个纯臣,就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时都有可能被葬送掉。
只是他还不够强大,心不够狠。
倘若他能胜利的回来,他必要做一个不同以往的自己。
未秋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雪地反射着阳光,折射出了金色的光芒,映的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炭火盆早已燃尽熄灭了,屋里冷清清,静悄悄的。
她身边已经没了人,被窝里似乎还留有那个人的温度,留着那个人的气味。
未秋努力了半天,才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脑袋一阵眩晕,靠着床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她下床后找到了昨晚上喝的那个茶盅,茶盅里只剩下一点残茶,未秋端起茶盅到鼻子下一闻,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苦的味道。
好你个秦隽啊,居然敢给我下药!
未秋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今天已经年二十七了,京城里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充满了年的喜庆味道,到处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未秋不远处,一家三口正在采买年货,带着虎头帽的小儿坐在年轻父亲的脖子上,开心的笑个不停。
倘若不是秦隽突然被封为钦差,他们一家四口现在也应该像大多数人家一样,为了过年而忙碌着,享受着简单却实在的幸福。
未秋去了陈家,把两个孩子从陈家接了出来。
到了家后,茜茜拉着未秋问道:“娘,爹去哪里了?”
茜茜快八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半大孩子,她早从大人的言谈神色中窥测出了不好的结果,但之前未秋不说,她不敢问。现在回到家,发现父亲真的不见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成了真。
未秋没有吭声,她不知道该据实告诉茜茜还是哄她秦隽只是去外地办了个差,过了年就回来。
“爹是不是回不来了?”茜茜又问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固执的看着未秋。
良久,未秋才摸着她头上的双丫髻说道:“倘若你爹回不来,娘就带着你和阿衡回辽东,咱们好好把阿衡带大,好不好?”
秦隽已经走了很久了,她追也追不上,即便是追上了,秦隽还会想办法把她送回来。她想来想去,古代人最在意的不就是死了享受后人香火供奉么,倘若秦隽回不来了,她就按秦隽的意思,让秦衡这辈子当个安逸富足的乡下小地主,娶十个八个小老婆,生一堆孙子,算是对的起他了。
“不好。”茜茜立刻说道,眼睛里闪着水光,一个劲的摇头。
未秋叹道:“那茜茜说,要怎么办才好呢?”
茜茜拉着未秋的手说道:“不是还有井姥爷吗?他是当大官的,能见得到皇上和皇后的,他不能帮我们吗?”
未秋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第二天一早,她冒着风雪,又去了井家,听守门的婆子说,井大老爷已经从潼关赏梅会友回来了。
未秋朝她道了谢,回到家中,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井家。
正文 193.第193章 井昭回京
井昭是二十七那天晚上才进的京城,难得今年的雪下的大,梅花开的好,他和友人们在潼关赏梅赏雪,品诗论画,远离了京城的是非喧嚣,过了几天难得的安静逍遥日子。
按照往年惯例,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是皇帝在宫中大宴群臣的时候,群臣可携带家眷入宫赴宴,能带的家眷越多,则越说明这家臣子位高权重,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以井家的地位,向来都是拖家带口一起去的,他虽然不耐烦应酬这些,但也没有想过违背,毕竟他也是井家的一份子,不过当成是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二十七这天回京,他还想在潼关多玩两天。
然而他还未踏入京城的大门,就在前来迎接他的管事口中听到了一个让他非常不高兴的消息。
他的好二弟居然趁他不在的时候,出手整了他的女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给秦隽留丝毫活路。
秦隽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出发了,圣旨已下,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井昭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进府后,顾不上回自己的院子换身衣裳,直接就穿着大氅去了井赫的院子。
守门的下人瞧见他脸色铁青,暗道一声不好,扯着嗓子喊了声,“大老爷到!”就看到他掀开门上的厚帘子,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大老爷向来温文尔雅,举止风流有度,他们在井家做了一辈子的下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大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门被井昭踹开后,冷风就呼呼的往屋里刮,屋里暖烘烘的气氛立刻肃杀了起来,炭火盆中烧的猩红的木炭表面亮了几下,蜡烛的火苗也随着冷风摇摆了起来。
井赫正坐在桌前看书,瞧见井昭一副怒气难当的模样,笑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弟弟的院子里可有不少女眷,要是冲撞了,传出去不好听啊!”
井赫的态度越轻描淡写,井昭就越愤怒。
“别装模作样了!”井昭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随手把大氅解开扔了出去,指着井赫叫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害了清芷的夫婿?”
井赫笑了起来,摊手道:“大哥这话说的就奇怪了,举荐秦隽为钦差的是他亲爹,可不是我!别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扣,你女婿又不是驸马……哦,没准人家亲爹是想给自己儿子争条升官发财的出路的!”
“巧言令色!”井昭大怒,“少把你在官场上学的那套油嘴滑舌,口蜜腹剑的下作法子使在我身上!若不是你和秦笙那老狗沆瀣一气,秦笙能举荐秦隽?”
井赫也不高兴了,扔下了书,收起了笑脸,“大哥,你说话客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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