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戍曾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过她,对他,她有着近乎于亲弟弟的感情,见他生死未卜,不免心中伤痛。
这人是百里玉衍的表弟,她都在乎到如此地步,可见她对百里玉衍用情之深。公子辰脸色黯了又黯,终是不忍见她难过,开口说道:“他还没死。”
程小野闻言,又联想到公子辰与百里玉衍交手时的厉害身手,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拔地而起,对他怒目而视,“公子辰,是不是你出手伤了他?”
虽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并没有对错可以分辨,但的确是他出手伤了宋戍。沉默不语,算是认可以程小野的话。
“公子辰,趁人之危,你不觉得无耻么!”程小野怒吼。她不知道的是,以宋戍的身手,是不可能在公子辰剑下活过十招的。
一直被误解,公子辰索性也不解释了,俊美无涛的脸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人还给你,能不能活下来,是他的造化。”
说完,他转身欲走。
望着他孤单失落的背影,程小野恍惚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今夜前来,是为了送宋戍回来,如果他真的只是想杀了宋戍,根本不需要再将他送到自己面前。两军交战,死的人数以万计,又有谁会看到一个小小的宋戍。他送宋戍回来,只是因为知道他与她有关,所以他才从杀场上救下了他。
“公子辰,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误会你的初衷。
公子辰闻言脚步一顿,心中所有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无碍。”对她,他总是给出他最多的包容,不哪怕被她误会,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他便再生不起气来。
...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会对别人生气,对你,却气不起来
“我会对别人生气,对你,却气不起来。”怕说再多会成为她的负担,他轻声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向荒林外走去。长靴踩在尚未消融的积雪上,吱嘎作响。
“可当初救你的人并不是我。”程小野对着他的背影开口。当初救他的人不是她,如今承受他的好意,她受之有愧。
那背影再次顿住,沉默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倏的转过身,正色道:“你可见过一位叫慕容婉儿的姑娘?”他当时查九头舞凤冠一事,查到慕容婉儿身上便断了线索,那时他并不知道程小野与百里玉衍有关系,而程小野经营的,正是订做首饰的铺子。
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她回答道:“是有位慕容姑娘,她当时从我这里订做了一顶凤冠。”只是不知为何,那顶凤冠却成了国丈谋杀皇后的罪证。这一点,程小野不会对任何人讲。
一连串事情串起来,公子辰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薄的唇扯出一丝浅笑,笑得有些让程小野有些摸不着头脑子。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小野,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他并不是你所认识的他,而你需要一处清静时,记得到北宫来找我!”无论何时,我公子辰都愿做你最后的屏障。
公子辰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百里玉衍。
他说他不好,程小野本能的抗拒,冷冷回道:“他便是他,既然换了身份,变了模样,也依然是他!”她心中的百里玉衍不会变!
如此丝毫不加揣度的信任,公子辰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若是他能一直如此,那便最好。”如果百里玉衍真是为她放弃权欲之争,陪他细水长流,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埋进心底,他不再有半分停留,决绝的消失在夜幕中。
公子辰的欲言又止,程小野感觉到了,但此时也无暇多想。
天寒地冻地,宋戍此时虚弱至极,再在雪地中躺下去,他能不能熬过今日都是问题。她蹲下身子,用力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半拖半拽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宋戍七尺男儿之身,一百五十多斤的体重几乎压弯的她的腰。
用力吸了口气,她架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向城中走去。
路上遇到巡防的庆州兵,将他们一起带回了军营。
孙正胥正在处理战后事务,安排城中防守与将士遗体的处理事务,见深夜有人造访,忙碌之余有些不耐烦,“这么晚,是何人来访?”
“回禀将军,手下巡防之时,见一女子在城外扶着一重伤男子,便上去盘问。结果发现受伤的人,正是左前锋将军。”
“你是说宋戍回来了?!”孙正胥一惊,猛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一万精骑全军覆没,如今忽闻宋戍归来,他心中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他们在哪里?快带进来见我!”
“这个……”士兵为难起来。
“什么情况,快说!”孙正胥也是个急脾气,一见士兵卡着不说话,顿时脾气上来了,上前便是一脚,“我问你人在何处,快去叫他们进来!”
“宋将军他,他好像不行了。”士兵瑟缩着脑袋,他们抬着宋戍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试出来宋戍在喘气。而且他浑身冰凉,毫无生气,根本不像是个活着的人。
“什么?!”孙正胥激动的心情瞬间落空,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这一战,他手下左右前锋将军折损,五名副将只剩下一人尚在,还被打伤了一条腿。本以为宋戍死了,方才听说他回来,他心中骤喜。可才一刻钟不到,却又听到他不行了的消息,心情跌宕起伏过大,饶是他多年征战沙场的人,都觉得有些承受不来。
“将军,您没事吧?”士兵见他脸色苍白,担心的问道。
几日征战,他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了几十年的沧桑,脸上皱纹暴增加,就连黑发都开始变得花白。闻言他却是摇了摇头,“我无事,宋戍在何处,你带本将前去探望探望他。”
宋戍英年,他心中惋惜。
“在宋将军房中。”虽然宋戍没蜀犬吠日来,房间却依然为他们留着。
孙正胥没再回话,起身出了议事厅,径直向后方营房走去。在宋戍的房中,他第三次见到程小野,除了诧异,更多的是疑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是我表弟,我在城外遇到他,自然要救他回来。”程小野表示的心中不满,对孙正胥也没有半分敬意,“路上遇到你们士兵,硬是将我们带回来这里便罢了,为何不给小戍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如此下去,是要看着他等死么?”
她声音越说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黑。
孙正胥的眸光落在宋戍身上。
他也奇怪这军中怎么这么多她的亲戚,但现在最关键的是宋戍的伤势。他躺在床上,并不见胸口有任何起伏,脸上是死气沉沉的深灰。若不是程小野一口咬定他还活着,他真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姑娘稍安勿躁,宋戍乃是我庆州军大将,我们自然不会不管他的死活。”问题是,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孙正胥走过去,伸手探他的鼻息。
程小野不客气的甩了他几个刀子眼,知道他要确定宋戍生死后才会去打大夫,便没有拦他。
他的手在宋戍鼻翼放了半晌,眉头快拧成疙瘩了,才将手拿了下来,对着程小野用力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尽的失望,“没气了,救不活了。”
“你说什么?滚开!”程小野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走上前去要扶宋戍起来。
“哎,你,你干什么啊?”士兵上前来,要阻止他动宋戍。
“干什么?你们救不了的人,我自己想办法救!”她推来上前来阻止她的士兵,硬是将宋戍背起来,便摇摇晃晃的想要向外走。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孙正胥喝斥道。
不知是出于对宋戍的袍泽之情,还是对程小野丧失亲人的同情之念,总之孙正胥动了恻隐之心,命两个士兵背起宋戍,听程小野的吩咐,她说去哪里便去哪里。其实从内心来说,他也希望宋戍还有救,只是他的伤势,的确是不容乐观。
一刻钟后,程小野让两名士兵将宋戍背进了她与百里玉衍的房间。
听到房门开关的声音,百里玉衍警觉的醒了过来。这时他才惊觉,程小野已经出去一趟回来了,伤得太重动了元气,没想到竟然连警惕性都降低了不少。“娘子这是怎么了?”他起身下床,一脸疑惑的望着被披风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子。
将男子被放在椅子上,两名庆州兵便离开了,程小野忙招呼百里玉衍,“相公你快过来,是小戍,小戍他伤得很厉害,你快来看看能不能救活他!”
宋戍?!百里玉衍亦是一惊,三步并作为两步走到两人跟前。
话未多问,伸手捞起他的手腕,修长五指搭在他的脉搏之上。几乎与孙正胥表情无异,他也越来越凝重,白皙的脸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小戍怎么样了?他还有求么?”程小野问道。若是百里玉衍也说没救了,那便是真的没救了。她想起了远在金陵的妙神医,不知他在不在回龙山庄,就算是在,小戍的身子也撑不到金陵了吧?
百里玉衍握着宋戍的脉搏,又诊了许久,才轻轻的将他的手放下,“你是从何处找到他的?”宋戍的脉搏很弱,若是常人,怕是早就见了阎王了。索性的是,他服了一种固本培元的药物,体内又有一股真气维持本息,吊着他的性命,才会一直坚持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