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月公主那时心里就对素昧谋面的凤鸣舞积了一肚子的怒气。
清平长公主之事虽然如今尚蒙着一层遮羞布,可京中既已有许多人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含月公主又岂会不清楚内情?
她才是堂堂皇室公主,可在她这位嫡亲的皇祖母眼里,自己却及不上一个自甘堕落为妾的女人生下的庶女!
对太后的不满在那时就尽数转为对凤鸣舞的厌恶,又有因先前宫女回报之事的失望与愤怒,这时见凤鸣舞又摆出一副与自己相熟的样子,含月公主只觉心中那股子压不住的火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于是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只是,在那笑容之下,含月公主说出口的话,却是另外一番样子。
“与本宫亲近?”含月公主尾音微微上扬,颇有些亲昵的意味。只是下一瞬却突然冷了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就凭你,也配?”
凤鸣舞本来还等着含月公主向自己表达善意。听到这不在预料的话来,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她傻傻地看向含月公主,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吐了一个字来:“你……”
含月公主在人前从来都是高贵如凤凰,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口吐恶言。
看着凤鸣舞面上的茫然。含月公主只觉心里有股子奇特的爽快,下面的话便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生下的庶女,侥幸被封了郡主,不想着对父皇感恩也就罢了,居然心心念念的都是巴结本宫,难道,你以为上了本宫就能从父皇那里得到好处?”
居于深宫的人,即使是小孩子都十分早熟,含月公主长到这么大。从来说话都知道留一线,哪里像今天这样,不顾忌旁人的脸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了,她的这番话无疑是十分有效果的。
凤鸣舞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含月公主,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含月公主在得知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之后,还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看着含月公主面上的不屑,凤鸣舞心里的愤怒渐渐压下了理智。
论起来,含月公主还是她的表姐,可凭什么。自己就要被含月公主如此轻贱?
于是,凤鸣舞也跟着冷笑一声,她微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榻上的含月公主。扬声道:“皇家公主,却用春宴做掩盖,私下里与外男相会,公主是没想过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吗?”
好声好气的拉拢不成,凤鸣舞也懒得再装下去,直接就用上了威胁。
只不过她的威胁并未奏效。
含月公主斜睨了凤鸣舞一眼。她真是搞不懂,这凤鸣舞好歹也与父皇有那么些血缘关系,都说外甥像舅,她怎么就与父皇半点都不像,而是跟她那娘一样的愚蠢呢?
歹竹果然只能出歹笋。
唇角再上扬几分,含月公主讽道:“能引起什么样的后果?皇家公主所能做的最丢脸的事,你那娘不都已经做了吗,你以为你随便放个消息出去,还能比你娘做的那些丑事更让人轰动?”
凤鸣舞蓦地一窒。
即使她如今已经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可被提起赵幼君当初做的事,她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只一瞬间,凤鸣舞便忘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她眼中仿佛带着火光,狠狠瞪视含月公主一眼,声音尖锐地道:“好,既然公主如此不在乎,那也就别怪我不给公主留脸面了,倒真要瞧瞧,待日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高贵优雅的含月公主在春宴上与外男私会,将来的春宴还会不会有名门闺秀愿意来!”
含月公主面上仍保持着笑容。
对于凤鸣舞的这番挑衅,她的回应很直接,也很简单。
“啪!”
清脆的声响之后,凤鸣舞呆呆的捂着脸,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放肆!”含月公主这才开口,“不过是一个空有其名的郡主,谁给的你胆子,让你诬陷皇室公主?你可知,破坏皇室声誉可是重罪,若是本公主将此事告之父皇,你以为,太后还能再护得住你?”
“你……”凤鸣舞伸出食指,有些轻颤地指向含月公主,“你怎么敢?我可是你的表妹!”
“表妹?你也配?”含月公主虽然表情不变,可眼底的冷芒却充分说明她对凤鸣舞的态度,“像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居然也敢以本宫的表妹自居,是谁给的你自信?太后,还是你那已经进了慈云庵的姨娘?你以为,被封了郡主,就可以从山鸡变成凤凰了?”
说到后来,含月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如覆寒霜,亦没了继续与凤鸣舞说话的兴致,抬眼冷冷看了凤鸣舞一眼,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凤鸣舞有心想要硬气些,可看着含月公主此时这冰冷却难掩高贵的表情。她心底却油然而生一股自卑。
这,就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吗?
在这种似怅然似失落的情绪下,凤鸣舞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个小院落。
而含月公主,虽然喝退了凤鸣舞。但这并未能让她多几分高兴,独自一人在这座精致的院落里,想到心底藏着的秘密,她眉宇间的冰寒愈盛。
含月公主将凤鸣舞眼底对她的羡慕看得清楚,可这时独处下。想到那羡慕,她面上却渐渐覆了讥讽之意。
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最受宠的公主。
这个身份,确实是高贵到足以令世间所有女子羡慕……
“呵,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含月公主……”
含月公主低声喃喃道。
“喀啦!”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含月公主面色大变,她猛地站起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那是一扇半开的精美雕花窗户,透过窗户,还隐隐可以看到院落中沐浴在暖阳下的竞相争艳的名花。不时飞过几只美丽的蝴蝶,轻盈的身姿落在那花儿上,带得花儿仿佛致意般的轻轻点头。
这样的景色,若是落在一个心态悠然的人眼中,自然是一副让人流连忘返的春景。
可是,在此时的含月公主眼里,却看不到这些美景。
她关心的是,那半掩的窗户后面,是不是躲着什么人,那人又是不是将自己方才的自语听了去?
含月公主这时心里既凛然又懊悔。今天先是没见到想见的人,随后又见到凤鸣舞这个不想见的人,让她往日里引以为傲的冷静不存丝毫,若非如此。在有了凤鸣舞意外闯入之后,她又岂会如此大意的自语?
几步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完全打开……
就如含月公主先前猜测的,窗户后面有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窗户后面不只一个人。
凤止歌伸手拉了拉仍面带惶然的慕晓晓。神色淡然地看向窗内的含月公主,自在得仿佛这里是自家后花园,半点没有这是闯进了不该闯入的地方的自觉。
“见过公主。”凤止歌略施一礼便站直了身子,然后道,“臣女与表姐贪看园中美景,还望公主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面上却没有半点慌乱。
甚至,说完这话,凤止歌还拽着仍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慕晓晓就往外走。
“慢着!”含月公主眯了眯眼,神情又回复了之前的优雅,她看着对她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的凤止歌,缓缓张口,“你就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
她说得很肯定。
被叫破身份,凤止歌也没有意外。
春宴的请帖本就是含月公主发出来的,她自然清楚赴宴的都有哪些人,凤止歌与凤鸣舞一起出现在百花园外也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含月公主知道她的身份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确认了凤止歌的身份,那慕晓晓是什么人,也就不能猜了。
事实上,若不是清楚这些,或者如果能瞒下她与慕晓晓的身份,凤止歌不会选择被含月公主知道身份。
她自然不会怕含月公主对她不利,但是含月公主要对付慕家和慕晓晓,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含月公主看着凤止歌,好半晌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眼中甚至还有些欣赏,“凤家大姑娘果然不同于常人,也对,能一手将本宫那位好姑母算计进慈云庵的,又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赵幼君被送进了慈云庵,很多知情、人在惊讶之后,都认定虽然命令是皇上亲口下的,但这其中定然少不了威远侯府那位正室夫人的手笔。
毕竟,赵幼君再怎么说当年也是公主,就算再愚蠢,若不是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在那个时候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非得要进宫。
至于问为什么许多人猜测是慕轻晚?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看赵幼君得了如今的下场,最后谁受益最多不就知道了?
再说了,听说那位威远侯夫人这二十年可着实吃了些苦,如今抓着机会报复回来,在后宅中也是平常的事情。
而且,威远侯府如今也就只有慕轻晚母女与凤鸣祥了,凤鸣祥就算不齿生母行事,终归不会下如此狠手吧,剩下一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难道这多番算计,还能是出自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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