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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贵 (莞迩)



于是凤鸣舞出了个主意,让每天送饭那个婆子给她们生火,这才有了双方在院子里迎面相遇的这一幕。

看着半年不见的慕轻晚与凤止歌,赵幼君母女一时之间有些发愣,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不敢置信地对视了好几眼,然后在这雪地里抱成一团,又哭又笑。

最初被关进澄明堂时,赵幼君母女俩只觉这般被放逐,不得不亲自面对所有生活的琐碎,简直是人世间最严酷的刑罚,她们甚至都认为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事实上,赵幼君和凤鸣舞真的只差一点就崩溃了。

只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当熬过最初那段痛苦的日子,母女俩居然神奇的适应了下来。

甚至,若是她们是那话本里的主角,人们还会给她们这段经历加上些诸如蜕变、凤凰涅磐等等形容词。

半年时间就在赵幼君母女日日的苦熬与期盼下走过,在她们看来,这半年大概比她们之前走过的人生还要长,长到她们都已经快忘了,有一天她们还能再走出这澄明堂。

慕轻晚与凤止歌静静看着赵幼君母女激动忘情的表现,待许久之后,她们终于平静了下来,慕轻晚才轻声吩咐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澄明堂里当差了,可一定要侍候好二姑娘和她母亲。”

这话当然不是对赵幼君母女说的,而是对身后那一大群仆妇。

“是,夫人。”仆妇们恭声应是,面上满是敬服。

正处于兴奋与激动之中的赵幼君母女这才蓦地清醒过来,意识到如今的局面。

那些仆妇之中,她们找不到任何一个熟面孔,想必这些人也不会如从前澄明堂里的下人一般对她们言听计从。

虽然她们不用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可是如今的威远侯府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这半年来慕轻晚早就已经将威远侯府经营得宛如铁桶,换句话说,威远侯府的内院,早就已经变了一番天地。就算她们从澄明堂里出来了,想要从慕轻晚手里重新夺回管家权,可能吗?

但,即使知道这件事做起来会极为困难,赵幼君仍然没有放弃。

这座侯府,以及侯府的那个男人,是她当年放弃了最宝贵的东西才换来的。她如何能看着这些都落入她最痛恨的人手中?

慕轻晚与凤止歌相携离去。

被安排到澄明堂侍候的仆妇们也都立刻履行自己的职责。打扫院子,收拾屋子,烧水的。准备炭盆手炉的……

半年来毫无生气的澄明堂便似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立于风雪之中,用这样的热闹景象当着背景,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鸣舞,都扭曲了一张脸。在她们眼中跳动不休的,是恨意。

许久之后。半年来首次舒舒服服地梳洗完毕,赵幼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磨墨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寄往京城,里面承载了赵幼君这半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怨恨。也饱含了她对京城的所有期盼。

可惜,赵幼君不知道的是,她亲手放飞的信鸽还没飞出威远侯府。就被人一箭射了下来。

扶风手中提着那只染血且变得僵硬的信鸽,将爪下竹筒里的信笺小心的取出。送到凤止歌面前,然后看了看手中的鸽子。

“今天倒是可以尝尝烤乳鸽的滋味。”扶风道。

凤止歌看都没看手中的信笺,直接将之扔进一旁的炭盆里,看着那信笺化作一小团飞灰。

即使不用看,凤止歌也大概能想到赵幼君在信中到底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向京城诉苦,借人手,借势之类的。

赵幼君很快就会等来京城的消息,不过,想必她不会为此而高兴的。

想到这里,凤止歌微微一笑。

……

威远侯府的这个年过得很热闹。

二十年来第一次,慕轻晚与赵幼君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如有某种默契般,两人绝口不提过去的那些针锋相对,都表现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在澄明堂的这半年,赵幼君有了那段差点疯了的经历,总算有了些长进。

至少,她的耐性比之从前要好太多了。

若不是凤鸣舞偶尔看向慕轻晚与凤止歌时那阴狠的眼神,也许还真有人会相信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比如,桌上唯二的男人,凤麟与凤鸣祥。

当初将赵幼君与凤鸣舞关进澄明堂,凤麟是点过头的,赵幼君让慕轻晚幽居那么多年,凤鸣舞年纪尚幼便如此性子,所以凤麟并不认为慕轻晚对她们的处置有多重。

这半年来,澄明堂里是什么情况,凤麟也一直都叫人关注着,每听到赵幼君母女在澄明堂过得有多艰辛,他心里复杂的同时,更会想到,她们才在澄明堂呆了几个月都已是如此,那当年阿晚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那么多年,又是如何过来的?

每每想到这些,对慕轻晚越发愧疚的同时,凤麟的那颗心就又变硬了几分。

也所以,这半年来,凤麟从未踏进过澄明堂一步,更没看过赵幼君母女一眼。

而凤鸣祥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的亲妹,却被他最为重视的凤止歌一手关进了澄明堂,凤鸣祥的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甚至能与他当时看着凤止歌拿着那只断臂走向赵幼君时相比。

在凤鸣祥心里,与“妹妹”这个词挂上等号的凤止歌无疑是最特别的存在,而在凤止歌眼里的凤鸣祥,亦与旁人有几分不同。

所以,这半年来,除了那个给澄明堂送饭的聋哑老婆子,就只有凤鸣祥踏入过澄明堂。

凤鸣祥当然是去探望赵幼君和凤鸣舞的,澄明堂里每次迎接他的,都是赵幼君母女与慕轻晚与凤止歌极尽恶毒的咒骂,以及对凤麟和凤鸣祥的指责,到最后又总会变成哀求,哀求凤鸣祥带她们出去。

看着母亲与妹妹变成这个样子,凤鸣祥心里要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可是将赵幼君与慕轻晚这二十年的纠葛了解清楚之后,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认同母亲的做法。

如今赵幼君与凤鸣舞终于走出了澄明堂,看着赵幼君那变得阴沉晦暗了许多的眼神,凤鸣祥并未有多少欣喜。更多的,却是淡淡的不安。

凤鸣祥的感觉当然没有错,赵幼君没有动作并不代表她就偃旗息鼓了。

她是在等,等京城的回信。

然而,她没等到京城的回信,却等到了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圣旨。

……

年还未过完,整个湖州城里一片热闹。鞭炮的轰响。孩童的笑语,门上张贴的门神,还有带着美好祝愿的红色春联。这一切都彰显着独属于新年的气息。

然后,这天一大早,几乎是湖州城门刚刚找开,便自外驶来一列庄重严肃的车驾。

庄重严肃一般是用来形容人的。可放在这里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因,那车驾及跟随的人。都有着与这热闹的新年格格不入的冷肃。

仿佛被某种东西所震慑,打从这车驾入了城,所经之处便立时由热闹欢腾变成一片静寂,那静寂从城门处往城内漫延。一直来到湖州城最中心的地方。

在很多人的瞩目之下,那车驾停在了威远侯府大门正中间。

然后,车帘掀开。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来人穿着葵花胸背团领衫,头上戴着装饰着犀角带的乌纱帽。他的身材高大,却面白无须,总让人看了感觉别扭。

这人下得马车,先神色肃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又自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一样东西,然后那随从张嘴,稍显阴柔尖利的声音传出老远。

“圣旨到……”

“威远侯凤麟接旨……”

只有两句话,却无疑震动了很多围观人的心。

到这时,人们对为首那人的怪异之感才算是找着了出处,原来,竟是来自京城宫里的公公。

热闹的年节里,突然有圣旨自京城而来,除了凤止歌等有限几人,威远侯府其他人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

接旨?

威远侯府的大部分人都懵了。

远离京城那个权利中心二十年,就连凤麟都已经忘了上回接旨是在什么时候,更别说这些到了湖州之后才买来的仆婢们了。

好在,慕轻晚当年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正牌威远侯夫人,只略失神,便不慌不乱地指挥起下人们做好接旨的准备。

更衣,大开中门,扫除前院的积雪,摆出香案焚香……

若不是那传旨的公公传皇上旨意免了一部分的礼,威远侯府的所有人还得沐浴一番才行。

待香案准备好,已经回过神来的凤麟才亲自请了那位来自司礼监的公公入内。

片刻之后,伴随着那位公公话音的落下,众人有些呆愣地起身,不知该对这道远道而来的旨意作何反应。

尤其是赵幼君,才修剪好不久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在这雪地里留下朵朵艳红。

从她出了澄明堂已经有快半个月了,算算时间,她写的信京城恐怕刚收到,虽然明知道京城的回信不可能这么快就送到她手上,她仍又是焦急又是期盼的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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