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织本就美貌温柔,不以身份自矜,对待婆婆妯娌谦恭有礼,出手又极为大方。加上她嫁来侯府后,给侯府带来的好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新婚不到两月就有了身孕,如今身子已快五个月了。秦恪和沈曼也没忘记她,时常命人送礼,嘘寒问暖。
与秦织受到的待遇相比,秦绮虽也嫁了出去,到底门庭冷落,与嫡亲姐姐一天一地。哪怕回来也讨不找好,出了这等事,谁不认为她品行不端,勾引内定姐夫?就连她亲生母亲李孺人,虽说将两个女儿当做主子,把自己看做奴才,对秦绮罔顾姐姐的行为也是极不满的,所幸闭门,不去见她。
热闹嘛,自然是相对的,闺女嫁出去未免冷清,总得自家添丁进口才好。秦放的妻子陆氏虽未有妊,王府特意采买来的那些良家女子中,却有徐氏一举得男,晋成了媵。如今又有个朱氏怀了身子,当真是一派兴旺发达之相。
徐氏的儿子一生下来,秦恪就命人将之抱到沈曼房间,待这个皱巴巴的红皮小猴子进了西厢后,沈曼房中的使女妈妈们都松了一口气。秦琬见到如此情景,心中冷笑,到底没说什么。好在沈曼对庶子虽上心,到底没越过女儿去,又有这位五郎君的生母徐氏成天闹腾,今天说想儿子了,明天说梦见儿子哭了,秦琬见沈曼神色一日冷过一日,也知母亲要有所动作了。毕竟沈曼可不是那种自己生不出儿子,别人帮忙生了,就能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的人。
母女俩正亲热说笑,秦恪踏入房中,笑道:“放心什么?”
“阿耶来了!”秦琬眉眼弯弯,动作却没变,依旧赖在母亲臂弯,“咱们在说二姐姐呢!她过得好,阿娘终于能放心啦!你不知道,阿娘一直很担心二姐姐,怕那些没眼色的妇人说三道四,瞧不起她呢!”
沈曼拍了她一下,又好气又好笑:“你啊,一张嘴没个遮拦。”
想到秦绮做下的孽,秦恪的神色就敛了一分,见到发妻爱女又柔和了下来:“曼娘,辛苦你了。”
若换做十年前的沈曼,必定连声推辞,说自己不辛苦,这些都是应该做的。这些年与秦恪过下来却让沈曼明白,有些时候不能推辞,必须得让这个男人知道你劳苦功高才行,何况她还有一桩事要处理。故她笑了笑,温言道:“我这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才走几步就头疼,兴许是这样才没那么多精力照顾五郎,累得徐氏成天往正院跑。”
秦恪对姬妾的“真心”已没半分期待,觉得她们都是奔着利益来的,徐氏又没什么见识,眼皮子浅得很,没得宠的时候微小谨慎,夹着尾巴做人,秦恪还不觉得。等到生了儿子,腰杆挺了,架势也足了。除了争风吃醋就是打骂奴婢,料子要争,首饰要抢,在秦恪眼里自是十分上不得台面的。秦恪之所以晋她为媵,也是酬她生子有功,并非真心喜爱她。如今听沈曼这样说,他想也不想也知道,必是徐氏觉得沈曼抢走了她的儿子,几次闹腾,谁让徐氏在他耳边也说过要亲自养孩子的事情呢?沈曼投鼠忌器不好发落,省得庶子长大心存芥蒂,但……想到周红英和秦敬,皇长子殿下便心有余悸。
周红英品行不良,秦敬也好不到哪里去,徐氏这般做派,曼娘去年又被气着了,连着主办多场婚礼也累人,照顾五郎会很累,不照顾五郎又会被人说嘴……秦恪思来想去,好半天才拿出一个折中的主意:“既是如此,先让徐氏照顾五郎,多派些使女妈妈去。待你精神好了,再将他抱回来。”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愧疚,安慰沈曼:“至多不过三五月,五郎还没记事,朱氏若生下儿子,也抱到你这里,择你喜欢的好生养着就是。”
沈曼听了,不由嗔怪:“瞧你说的,都是你的儿子,我岂能不管他们不成?”只不过,怎么管,管到什么程度,这就要看她心情了。
秦恪习惯了听妻子的话,闻言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见着父母和睦相处的这一幕,秦琬微笑起来,忽听人通传:“裴祭酒求见。”
“旭之?”秦恪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刚刚在书房下棋的时候都没事,为何现在求见?”
他还没反应过来,沈曼和秦琬却知必定有急事发生,果然,裴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十分干脆地说:“殿试出事了。”
“什么?”
“殿试?”
裴熙点了点头,神情很是奇异,似是想笑,又有些嘲讽的意思,还有些哭笑不得:“今日殿试,圣人考校今科会元祝平,对之十分满意,点他为状元。谁料祝平下跪,痛陈自己欺君之罪,说他并不是乐陵郡人,而是山阳郡人,本姓祁,单名一个润字。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母姓范,乃是长安某位一等男的嫡长女。”
饶是以秦琬的定力,听了这个消息也忍不住咋舌,更别说代王夫妇。
长安城中姓范的人很多,姓范又有爵位的人却不多,爵位是一等男的人更是只有一个。巧得是,这一位的嫡长女不是别人,恰是郑国公之子,如今位高权重的穆淼穆大人死乞白赖,打滚撒泼,与家人不知抗争了多少次,最后求到穆皇后面前才如愿以偿迎娶的原配发妻。
秦恪虽恶穆家,对穆淼的印象却不错,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得脱口而出:“有这样好的夫婿,她还红杏出墙?”
“非也。”裴熙摇了摇头,神情更加古怪,“祝平说,他的生母十余年前就嫁给了他的父亲,之后一直呆在山阳,又因一些事与他迁到乐陵。至于穆淼府中的那位嘛,范大娘子并无嫡出的姐妹,倒是有个庶出的妹妹,因着二人生母也是嫡庶姐妹的缘故,长得与她倒有七八分相似。”
第一百五十四章 范大娘子
这道炸雷实在太过响亮,代王秦恪只觉脑子晕乎乎地:“一等男也不过从五品上,没资格置媵,庶出,那岂不是……”奴籍?
郑国公的嫡幼子,穆皇后最喜欢的侄儿,前任中书承旨,如今的左谏议大夫,未来十有八九能被人尊称一声“相爷”的穆淼,原配发妻竟是个李代桃僵的奴婢?这何止是离奇,简直是骇人听闻!
沈曼定力到底强些,秦恪已惊得不能思考,她尚能维持镇定,却仍露出些许颤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熙摇了摇头,有些抑郁:“此事干系重大,圣人留了诸位相爷、穆鑫、穆淼、卫拓下来,命金吾卫看住范家,并派沈伯清去接范大娘子,瞧这架势,天使怕是马上要驾临代王府了。”
他不说,秦恪还没反应过来,被他这么一说,秦恪才想到——穆淼的小女儿正与鲁王的第三子议亲啊!
因着穆淼的不乐意与鲁王有意换人,两家才拖拉这么久也没个准信,但满长安的世家勋贵,谁不知道这两家有意结亲?伴随着魏王嫡长女灵寿县主嫁入穆家的事情定下,鲁王自然要加快步伐,与穆家联姻。若不出意外,今年这事就能有个结果,谁能想到竟有这么一出?
太祖有令,庶子庶女的后裔三代不得与皇室结亲,大夏皇室对此一向执行得彻底,即便是采选的良家女都将祖宗十八代查清。妄冒为婚的罪名虽说不轻,与混淆皇室血统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事关皇室血脉,代王身为宗正,少不得走上一遭。
秦琬与裴熙何等默契,一听他这样说,便已明白了的意思——圣人疑心有人借此事针对鲁王,又隐隐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几番考量之下,觉得四个儿子都信不过,这才巴巴地挑了与代王亲厚,不沾其余王爷的沈淮去接人呢!
圣人的举动预示着他对赵、魏、鲁、韩四王都有芥蒂,唯独对代王深信不疑,对秦琬来说,这自然是个好消息。故她上前一步,露出好奇的样子,央求道:“阿耶,裹儿想听。”
“想听?”
“对啊!”秦琬的眼中写满期盼,“您不觉得这事比话本子里写得还传奇么?您就记下他们说的话,回来讲给裹儿听嘛!”
秦恪闻言,登时哭笑不得:“你这傻孩子,穆淼被圣人何等信任爱重,岂能当做话本子里的主人公?”
秦琬当然知道圣人对穆淼多看重——穆家插手平南大军,算计姜家,碍于过年,圣人不好明着发作,到底雷厉风行,在去年一年内以各种理由将穆家在军中的势力削去大半,光是五品以上的职官就少了十几个,否则沈淮也不能顶上金吾卫将军的位置。整个穆家一片愁云惨淡,没几人讨得好,唯独被穆家视作“退路”的穆淼不降反升,晋了门下省左谏议大夫,掌谏谕得失,侍从赞相,可见圣人对他的喜爱和信赖,也足以得见此人本事非凡。若非如此,秦琬为何要撒娇耍赖,求父亲记下每一个细节?还不是怕秦恪糊里糊涂地在旁边杵着,装聋作哑明哲保身,错漏关键信息?
穆淼再怎么遇人不淑,到底是别人家的事,短暂的震惊过后,沈曼亦有几分好奇,只见她唇角噙着笑容,溺爱地看着女儿,柔声道:“裹儿这小东西,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您若不应了她,她怕是又吃不好睡不香,不肯好生对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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