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敏一听,便知圣人当秦绮被谁走了门路,贪对方送上的厚礼,打算说服父亲见一见外国使团。
代王的庶子庶女被妾室抚养了十年,沈淮虽为他们延请了名师,但好些人都不敢来,即便来了也不敢真管束他们啊!这样长大的孩子,眼皮子浅也无可厚非,哪里比得上虽生活困窘,却养在代王夫妇身边的秦琬?
秦琬虽没求匡敏做什么,匡敏却卯足了劲要坑魏王,顺带帮扶着代王,若能捧代王上位自是最好不过。想也知道,以代王的宽容,无论自己求着殉了圣人还是守皇陵,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为梁王、卫王兄弟翻案也不是不可能。
匡敏深恨穆家,对怀献太子也有些不喜,自如圣人一般,把已逝的梁王往好里想,竟没哪点不好的,恨不得立刻为梁王正名,也好打一打穆家的脸。故他掂量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代王殿下被气得不轻,县主却觉得有些不妥。”
圣人扬了扬眉,匡敏见状,明白这是让自己继续说,便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深谙圣人的心理,专提代王是如何不想见这个女儿,秦绮又是怎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秦琬为父分忧,却与庶出的姐姐发生争执,末了才小心翼翼地说:“县主心善,一直在劝代王殿下,说乡君不是有心的,怕是中了奸人算计,也确实清出来一些……”说到这里,他闭了嘴,不再多说。
圣人怕不通庶务的大儿子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在他府中放了不少人,代王本就无甚可用之人,查钉子的事情,小半是沈曼带过来的陪嫁负责,大半还得落到圣人精挑细选才派过去的人身上。故对大儿子的动向,圣人查都不用查,问问匡敏,再招旁人问问便是。再说了,府中出了细作这等大事,瞒也是瞒不住的,匡敏怎敢欺瞒?
想到自己其余儿子的德性,圣人面沉似水,半晌后,竟轻轻地笑了起来:“宣张敏、邓疆、徐密、钱明、张榕、徐密,并江柏、卫拓觐见。”
说罢,圣人想了想,又道:“请洛阳令裴晋入宫,郑国公年事已高,暂不惊动,你派人将穆鑫喊来。”
匡敏领命而去,立刻让随侍圣人,有头有脸的内侍们去各家通知。宰相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到了甘露殿,见同僚也在,便将心沉了沉。
圣人已然恢复了平静,瞧不出喜怒,见国之重臣们都已到达,便道:“如今各国使者齐聚,朕也不欲让他们笑话了去。储位未立,国家不稳,你们可有异议?”
他骤然抛出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即便是久经风浪的几位宰相和勋贵,也有些惊讶。
短暂的沉寂后,郑国公世子穆鑫率先道:“陛下圣明!储位稳固,则四夷敬畏,四夷敬畏,则四境太平!”
邓疆见状,忙道:“陛下圣明!”他虽对下属乃至同僚霸道狠戾,在圣人面前却一直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若不是前头有首辅和洛阳令压着,他怎会不第一个跳出来迎逢拍马,以表忠心?
有这两位冒头,旁人也不好说什么,愤愤赞颂圣人圣明。
圣人早猜到会是这等情况,见他们表态完毕,这才不动声色地说:“本朝延续古礼,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众人。
卫拓、裴晋、江柏等人已品出不对,不敢贸然接话。
卫拓的年纪、资历本就最轻,心安理得地站在最后,梳理思绪;江柏知邓疆视自己如仇雠,明白稍有不慎冒头就会对向自己,现在又没担任宰辅,也就趁着这一丝空隙,飞快思考;裴晋早已打好腹稿,却因裴熙之故,绝不冒尖。
被人称为“小张宰相”的张榕与裴家沾亲带故,他虽没弄明白裴家的用意,却知裴家最有前途的裴熙与代王关系极亲,张榕又是御史大夫出身。旁人为了逢迎圣人和魏王,可以提魏王做太子一事,他却不能,还不如借此机会向代王卖个好,故他毅然道:“既是祖宗规矩,自没有破除的道理!皇长子仁德宽厚,当为太子!”
邓疆一听,当真是七窍生烟。
他的嫡长孙女就是魏嗣王妃,自然希望魏王登基,只是没料到圣人会这样明着问他们,正在想该怎么回答,张榕就跳了出来,还这样义正言辞……他该怎么说?他能怎么说?难不成说代王不好?这话一旦传出去,张榕就该是天大的清官、忠臣,自己就该是话本子里做丑角的奸臣了!
天下人的抨击固然不要紧,圣人的心意才是第一的,自己虽要捧魏王上位,也不能抨击代王,失了圣心啊!
真要说起来,邓疆做官和做人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若不是有个知晓“未来”的邓凝敲边鼓,他也不至于熬过几次险之又险的政治角逐,入了圣人的眼,虽说只是起个制衡的作用,到底也当了宰相不是。真到这种关头,既不能和幕僚商议,也不能一味谄媚逢迎,他便露出几分不足和窘迫来,全无针对同僚时的志得意满,咄咄逼人。
张敏不欲得罪代王,却也不敢像张榕这样要名声不要命,旗帜鲜明地支持代王,毕竟张榕还年轻,光凭这一份刚正不阿的清名就能继续做很多年官,他却老了,子孙也都在做官,实在不能恶了新帝。故他一如往常和稀泥,不疾不徐地说:“代王殿下贤明仁德,品行毋庸置疑,子嗣上却有些荒凉。”
邓疆一听,如闻纶音,忙道:“正是!代王殿下子息不丰,颇有些为难。”
圣人似他们所想的一般,没半点不悦,邓疆见了,更加坚信圣人压根不想立代王,只是拿代王起个头的心思,便听圣人缓缓道:“哦?既是如此,该立赵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储君之议
圣人这么一问,最心热的邓疆都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不立代王,尚可用子嗣荒凉做借口,不立赵王又该用什么理由呢?赵王的生母出身江南,圣人应立北地女子所出的皇子为太子?哪怕谁都明白这便是不能立赵王的缘由,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啊!
沈昭容出身盐商之家,不能让区区盐商成为天子母族虽是个好理由,真要说出来,却是打圣人的脸了——盐商如此上不得台面,圣人为何还要册沈昭容为九嫔之一呢?既是酬沈昭容生子有功,那便是母以子贵,又怎能谈上得上不得台面?
当然了,真要找借口,无论如何都是找得出来的,众人之所以缄默不语,只因圣人问话的方式不太对。
代王不能做太子,那赵王呢?赵王不能做太子,那魏王呢?魏王可以?为什么?鲁王和韩王不行么?魏王若不能做太子,鲁王呢?鲁王不行,韩王呢?韩王也子嗣荒凉?谁敢说这话,韩王就敢直接在大朝会上将他打趴下。
穆鑫和邓疆敢直说代王子嗣不盛,只因代王年纪大了,又没有嫡子,几个庶子或犯了事或病着或年幼,唯一一个没大问题的也拿不出手,一旦代王登基却早早就……朝廷又会是一阵动荡。韩王虽只有一个儿子,却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名正言顺的嗣王。他年纪又轻,说他子嗣不盛,是诅咒他不会有别的孩子了呢,还是说他活不长?
在场这么多人,圣人也没刻意遮掩的意思,谈话的内容纵不会十成十地传出去,也能透出几丝风声去。圣人若是五个儿子逐一问下来,且不说他们是不是得旗帜鲜明地站队,哪怕站了……也会把其余四个得罪死啊!
圣人见他们都不说话,挑了挑眉:“当立赵王?”
中书侍郎徐密是天子近臣,随侍圣人多年,对圣人的喜怒哀乐也有几分了解,察觉到圣人的语气有些微妙,再联想到江南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安分,他毅然下了决断:“臣斗胆,赵王殿下在女色上略有些不忌,非储君之才。”
真要说起来,赵王也是冤,他王府中的美人确实是众兄弟中的独一份,却多半是带着大笔钱财,象征着江南诸多大商贾的诚意而来的。他又一度主管太常寺,那些出身卑微,受人鄙夷的伶人,舞姬,能不卯足了劲往他身上贴?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又没有强抢民女,真要说起来,他那些道貌岸然的兄弟乃至臣子受用得佳丽会比他少?不过是他名声在外,到了这种时候便要吃些亏罢了。
徐密这么一表态,无疑将赵王往死里得罪,圣人微不可查地颌首,心下颇有些安慰,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道:“那么,魏王呢?”
邓疆见张榕、张敏和徐密都没被圣人责怪,便想,张榕是按规矩来的,又清名在外,圣人早知张榕的脾性,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满都不会露出来。张敏和徐密分别否定了代王和赵王,圣人也没说什么,可见圣人本就是借此引出魏王,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立魏王为储,毕竟魏王非嫡非长,又有那么一个品行不端,下辈子都不可能做皇后的生母在,得到诸位宰相,洛阳令、以及勋贵第一的郑国公一系支持,也算有个说法。
他自以为想清楚了圣人的用意,毕竟圣人一直以来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有种种动作,无不表示圣人看好魏王,否则邓疆这般视邓凝奇货可居,将她待价而沽的性子,也不会轻易同意将邓凝配作魏嗣王妃。再说了,他的仇人多,他自己也明白,这几年地位算不得稳,他更清楚。除非魏王登基,否则换谁做皇帝,他都没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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