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和本朝都将石炭看得极重,一旦发现石炭,这一片地方官府就会圈下来,由朝廷开采。拳头大小的石炭,虽没有同等的金银昂贵,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若仅仅是贪图利益,倒还是小事,但石炭……它是可以用来炼铁炼钢,制作兵器的啊!
常青知道这事已经不是自己能决定得了的了,立刻写了急件,令手下送出去,哪怕自己死,信件都要送到。他呢,先护送手下走一段路,再回来观望一阵,看看纪家和哪个世家的往来比较紧密。
血影星夜兼程,这封急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秦琬手里。
秦琬正在与诸位宰相讨论农事,关中本也是沃土,这些年的粮食产量却越发低了,大家都为此事头疼。江柏便建议,取胡地一些作物,试种一番。胡人虽是蛮夷,但能在那样艰险的环境中活下来,作物必定有可取之处。
都说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哪怕胡人的作物到中原有了些变化,也比明明风调雨顺,粮食的收成却一年不如一年好啊!
哪怕大夏对商人并不怎么抑制,但农耕乃是立国之本,这一条却是不会变的。做到宰相的人,谁没点名垂青史的想法?土地、税务等改革干系太大,一不留神就落了个千秋骂名,爱惜羽毛的人未必敢动,但若寻到了好作物,或者在农事上有什么改进,利国利民,为百姓所崇敬,自然是好事一桩。
“吐蕃人的青稞,似是不错。”江柏建议道,“朝廷可寻觅良机,借兴平公主和亲,两国友好之名,多弄些青稞种子回来。”
种子一向是很珍贵的资源,哪怕是大商贾,想要收购种子也十分艰难,国家之间就更是如此了。何况大夏要得不是年年向吐蕃买种子,而是买了大量种子,自己来种植并且推广。若不是吐蕃看到西突厥的下场,颇为胆寒,加上吐蕃内部也出了点问题,需要腾出手来,先镇压内部的乱子,否则吐蕃的赞普也不会向大夏求娶公主。
吐蕃是什么地方,大家也清楚,青稞能在那儿茁壮生长,未必就不能扎根于中原。饶是徐密这等老成持重,又有点看不惯江柏经略西域,弄得有点喜欢商贾之事的做派,也频频点头。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当然,详细步骤,还得拿出个章程。
就在这时,血影的密信送到。秦琬知常青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这封密信都通过外头的人送到东宫了,显然非比寻常,便向几位宰相告了一声罪,出了政事堂。由于圣人的病迟迟不好,秦琬要在政事堂和紫宸殿来回跑,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却仍然将心悬起来,唯恐圣人有什么不好。听见秦琬急急去了紫宸殿,众人的心情越发沉重,政事堂的气氛很是凝滞,几位宰相的脸色都不大好,裴熙却若有所思。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取之舍之
陈玄派人秘密拿了纪清露进宫的时候,秦琬已到了紫宸殿,听见圣人还没醒,太子也累得去休息了。她斟酌片刻,方让檀香去请匡敏出来,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常青的密信递给匡敏看。
匡敏的政治嗅觉何等敏锐,才看两行,脸色就不好看了,待将密信全部看完,已是面色铁青,气得发抖:“纪家!好一个纪家!”
若是金矿银矿也就罢了,财帛动人心,这不奇怪。何况金银开采出来,无论是直接用,还是打成首饰,都很容易流通出去。
石炭却不一样。
丽竟门的人遍布天下,莫说新安县,哪怕是弘农郡多出些石炭,他们也会知道,偏偏没有半点风声,无疑证明了纪家开采出来的石炭,压根没有流通到市场上,甚至不在世家内部分享,顶多被一两家的世家独吞。
世家得了这么多石炭,却秘而不宣,意图为何,不问即知。
秦琬之所以令纪清露写封家书,问问纪家的隐户数量多少,不是别的,只是想知道富户能吃下多少流民做奴仆,心中有个大概的数,世家的话,按照田亩的多少翻倍,再算上些部曲的,哪怕不能十分精准,也有七八分了。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秦琬再清楚不过。但括户也不能括一半留一半,至少得将七成多的人重新登记户籍吧?
不问新安纪家的话,秦琬也不是查不出来,只是看中了纪清露的上进心和表现欲,加上匡敏也帮了她不少,想给纪家一个进身之阶,顺带让自己的工作也方便一些。谁料纪家做贼心虚,听见“隐户”,以为被人拿住了证据,这才斩草除根?
不对,他们怕是不知道纪清露已经被嘉奖,不再是昔日那个要安守宅院的媵妾。丽竟门派去的人,十有八九*被他们当做了魏王余孽,纪清露的书信估计也被他们当做了谎言,毕竟,按照纪清露的身份,她应该老死院子里一辈子的……
说起来,以魏王的性子,若是知道纪家手上有石炭矿,岂会善罢甘休?必是不知道的。
想来也好笑,魏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若他泉下有知,势必会怒发冲冠,不灭纪家不罢休吧?
匡敏跟随圣人多年,一点点地看着大夏一统天下,繁荣昌盛,就连灭南朝都有他一份功劳。他无儿无女,自然将满腔的感情倾注到家国上,岂能容忍乱臣贼子?瞧见新安纪家的小动作,匡敏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也不知该恨纪家多一点,还是该恨穆家多一点。最后以袖掩面,悲哀非常:“老奴,无颜面对郡主,更无颜面对圣人。”
“匡内监严重了,您的忠心,秦氏皇族谁人不知?”秦琬也只是和匡敏说一声,我要对纪家动手了,并没有责怪匡敏的意思,“上天到底还是眷顾秦氏皇族的,才会将纪家最出色的两个人才送到咱们面前。”
一个是匡敏,一个是纪清露。
至于新安纪家,不过添头罢了,用与不用,实在没什么要紧的。
饶是匡敏这些年听了不知多少奉承话,听得秦琬此语,仍是潸然泪下——换做旁人,压根不会告诉他这些,要不和他虚与委蛇,等到山陵崩再收拾他;要不雷厉风行,压根不给他任何好脸色看,直接对纪家动手。秦琬将此事告诉他,这是对他何等的信赖和倚重,性情又是何等的宽厚。
越是如此,他越是自惭形秽。
秦琬似是没察觉到匡敏的心思,极是自然地说:“我不仅相信你,也相信纪清露。我已令陈玄带她进宫,这就去问询她一番。”
信任,不意味着不走过场,要是开了这个例子,养成习惯。将来遇到要事,哪怕问询几句对方,对方也会觉得自己不被当权者信任,委屈非常,惶恐难安,这是很要命的。还不如抓了,问几句再放回去,效果就要好得多。
纪清露莫名其妙被侍卫秘密押进宫,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待到见了秦琬,心中一沉,再听陈玄三言两语,整个人都懵了。
秦琬的态度倒是很温煦,字里行间不乏优抚之意:“我知你怕是被蒙在鼓里,只是想问一问,你先前在家的时候,可曾察觉到什么动静……”
“我,我……”纪清露恍惚之下,连自称都忘记改了,眼中已流出泪水,“我想起来了……”
是的,她想起来了。
当年的她也就是个普通的闺阁弱质,精于女红,娴于家务,随祖母、母亲管家理事,努力做个好姐姐,处理胞妹、庶妹和堂妹的矛盾,外头的事情半点都不知晓。直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再回想,发现自己进京的前一年开始,家中的气氛颇为古怪。从前每过一两天还能看得到父亲一次,那段时间,莫说祖父,就连父亲也是十天半月不见人影。
没了一家之主,妾室再怎么争风吃醋,也少了那股劲。纪清露当年不知世事,只觉得父亲不在,家中就是母亲当家做主,婢妾们闹腾不起来,十分自在,甚至有点盼着他一直不回来的好。
后来呢?
大概过了几个月吧,父祖又开始正常回家了,后宅又不安稳起来。她要宽慰母亲,分担家务,还要忙着人情往来和斗法,也就渐渐忘记了前几个月的平静。
再后来,祖父亲自见了她,说家中攀上了一门贵亲,那位贵亲没有女儿,要送她上京,给对方做义女。家中的姐妹还很羡慕来着,她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好几次毁容、落水的危机,这才平安地等到了来接她的人,谁料是从一个火坑,踏入了另一个火坑。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几个月父祖的离开,必定是因为发现了石炭矿,他们将这个消息瞒了下来,或者已经投靠了当地世家,却没想到魏王派人找上了门。
“……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命就是这样的……”纪清露且笑且哭,状若癫狂,“我……”
秦琬见状,十分唏嘘。
魏王想要扶植新安纪家,做给匡敏看,为何不直接收个纪家子做幕僚?说是纪鸣的子侄,从而进入了魏王府的核心,多简单,何必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就为收个妾呢?
好吧,就算诸王斗得厉害,魏王的幕僚祖宗十八代都被查清了,魏王不愿有一丝暴露的风险,这才要从后宅之事上着手,那纪家呢?他们可不知道匡敏是他们的亲人,区区一个地方上的富户罢了,有接近王府的机会,至少要双管齐下吧?对世人来说,女儿嫁出去就是外人了,不可信,只有儿子才是根本。有哪个家族会本末倒置,重视女儿胜过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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