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太子爷离得最近，叫了一声。
康熙爷看过来，好半晌才看清是谁。
这时候，他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只是恍恍惚惚的叫：“保成啊，阿玛病了？”
说完这句话，他咳嗽了几声，却又回忆起了些什么。
浑浊的双眼闪过很多东西，后悔，遗憾，仇恨，最终只有不甘心。
“朕……大限到了。”康熙爷慢慢的。
能在屋里的，只有太子爷，贵妃，其余的嫔妃和皇子公主都在外面跪着呢。
“皇阿玛要见谁？弟弟们都在外面，皇孙也在外面。”太子爷问了一句，也知道康熙爷不会想要见皇孙的。
“都来了？那就叫进来，给朕磕个头吧。”康熙爷长出一口气，才缓缓的道。
“是。”太子爷起身出去将人叫进来。
屋里不可能站那么多人，只有皇子们一次，公主一次，嫔妃一次。
皇子们大一点的一脸悲戚，小一点的一脸泪痕。
不过都不敢多话，只是哀哀戚戚的叫了一声皇阿玛。
康熙爷起不来，撑着头转过来：“都来了？真好，朕有这么多好孩子呢。”
也不知谁带头，就大声哭起来了。
康熙爷却笑了笑：“好了，皇阿玛去了之后，你们跟着你们二哥，好好的，皇阿玛看着你们呢。”
“皇阿玛，您怎么了！”十四爷嗖的一下起来就过去了。
太子爷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不动不语。
十四爷却在他这般锋利的目光中败了。他有一肚子话，却也不敢说。
皇阿玛眼看着就不成了，他要得罪太子爷么？
“十四啊，好好的改改脾气，跟你四哥学学。”康熙爷岂会不知他的心思，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废话了。
“好了，都出去吧。”康熙爷摆手道。
等皇子们一步三回头的出去，康熙爷却不肯见公主和嫔妃们了。
太子爷不勉强，只是听着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都出去吧，太子留下就好了。”康熙爷道。
贵妃听着呀福身出去了。
“朕也不必担心你治理不好大清，你是朕一手教导出来的，不比朕弱。”康熙爷道。
“多谢皇阿玛肯定。”太子爷淡淡的。
“你我父子走到今日，也实在是造化弄人。”康熙爷笑了笑。
太子爷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你实则比朕想的更厉害。”康熙爷又笑道。
他从十几岁开始，就布局了。悄无声息的将六部中最要紧的户部抓住，又将内务府，步兵营也抓在手里。江南部署了兵力，这就掐住了大清命脉。
只要将他扣住，就是扣住了大清的脖子，即便那时候他还能调动大军又如何？
没有机会了。
“朕只是不知，吴六一如何会听你的？”康熙爷道。
“他未必听儿臣的，只是老祖母曾经留了一张空白的圣旨给儿臣，儿臣想……她不不过是要儿臣保命用的吧？”太子爷淡淡的。
实在是讽刺。做祖母的都知道自己的孙子多狠心，才给重孙子留了保命的东西。
“祖母……”康熙爷释怀的一笑：“皇祖母是真的疼你，这疼……也有愧吧？她说过，爱新觉罗氏的男人都狠心。所谓痴情也不过是迷惑世人罢了。一如顺治爷对董鄂氏，朕……对你额娘。可是，朕对你额娘是真的喜欢。”
“皇额娘受皇阿玛这般喜欢，真是命苦啊。”太子爷冷笑道。
“是么？朕给你留的，也算是个太平盛世了，只愿你能在这盛世里，好好的宠爱你的女人。不至于有迷惑世人的一日。”康熙爷笑：“你不是有个宠爱的兆佳氏么？”
“哦，想来，孤也和皇阿玛一样吧？那兆佳氏，就是儿臣拿来迷惑世人的女人了。还记得儿臣的杜氏么？这么多年来，儿臣一直宠爱的只有她。重建坤宁宫，就是儿臣不许她住在死了那么多人的破旧宫殿里。等她住进去，儿臣自会叫世人知道，她才是儿臣宠爱的女人。她的孩子，也会是儿臣宠爱的孩子，不会是给哪个皇子的磨刀石。不会是靶子。”
太子爷盯着榻上的康熙爷，一字一顿。
“但愿，但愿，但愿你做得到。哈哈哈……”康熙爷虚弱的笑道。
“可是，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你看着年轻力壮的太子，总会觉得危险……”康熙爷已经气力不继了，喘着道：“那时候，你老了，你的孩子们都还年轻，而你宠爱的女人，也是高高在上的地位，她随时可以扶持自己的孩子坐上皇位，只要你死了就可以。那时候，你是害怕多一些，还是……还是记得年轻时候的宠爱呢？你宠爱的女人到了那时候，也老了，你还宠爱么？”
☆、652.第652章 山陵崩
这种似乎是诅咒的话语，太子爷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儿臣的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依靠儿臣的。儿臣也不会那么早就立下太子。如今说来太早了，但是，儿臣想要做和皇阿玛不一样的人。”太子爷看着他，淡淡的。
“哈哈哈……朕……朕看着你……看着你亲手杀了你宠爱的女人，看着你……和你……的儿子……”
一句话没有说完，康熙爷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一世，甚至他还没有机会成为千古一帝，就已经去了。
他对太子，终究是恨的。
所以，即将离世的时候，也不肯郑重的托付。他就是要太子为难，就算是太子爷继位名正言顺，也不及康熙死的时候郑重托付一次。
更是留下这样的恶毒诅咒。
太子爷跪在他身边，将他合不上的眼合上：“皇阿玛，您永远看不到那一天的。有您在前面站着，儿臣永远永远都会引以为戒。”
“皇阿玛驾崩。”太子爷跪了很久，慢慢起身，轻声道。
梁九功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一步，大声唱和：“皇上驾崩了！”
外头，李德全也听着，跟着唱和：“皇上驾崩了！”
一声一声，都传送这大清的江山，故去了一个主人，又要换一个主人。
丧钟传来的时候，雅璃也带着布尔和和四阿哥跪在园子里：“你们的皇玛法去了。”
四阿哥还不知皇玛法是谁，这孩子根本没见过那个人。不过额娘这么严肃，肯定是很厉害的。
布尔和见过是见过，可是那是多年以前了，这会子根本也不记得，但是她大了一点，也清楚皇玛法是最厉害的人，他没了，这事情很严重。
“叫园子里的人都换上白衣吧，府里有人安置了么？打今儿起，饮食都要注意了。”雅璃吩咐道。
“哎，府里有人去说了，园子里奴才这就去，咱们院儿里的白衣都备好了，奴才这就去套上。”好在是冬天，只需在外衣外头套上白色就好了。奴才们还是简单的。
雅璃点头，也叫人给两个孩子换衣裳，又叫人拿了白衣，送去畅春园给太子爷和大阿哥。
也叫人通知朱格格，给三阿哥换上，二阿哥那里就不需要她管了。
紫禁城中的钟声最先响起。
紧跟着，就是城中以及城外的寺庙里，浑厚的钟声。
满城都沉寂一种庄严肃穆，哀戚莫名的气氛中。
并非是百姓对康熙爷就有这般深的感情，只是这满街戒严的官兵，以及随处可闻的钟声，叫人觉得畏惧。
大家都知道，皇帝没了。
而在古代，皇帝没了，是一件极大的事，很多人的命运，就此改变。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朝臣中，是多少个臣？
每一个臣的身后，又有多少个鸡犬升过天？鸡犬们，又有没有家族，朋友呢？换了皇帝之后，这些个升天的鸡犬们会不会掉回人间？
还有，朝中重臣一年中也不得婚嫁，又是多少人的变故呢？
不管怎么说，康熙爷是过世了。
畅春园里，众人都在哭，太子爷沉默的站着，看着奴才们伺候大行皇帝更衣。
最终将他送回了紫禁城，安置在太和殿。
只这么一会功夫，整个紫禁城就是一片白，映着屋檐上本就还有的雪，更是白的叫人窒息。
礼部，户部，宗人府，内务府，钦天监都已经进宫了，该他们的事，都忙碌起来。
这些挂白，又不能一早就弄好，只能是准备好，只等着康熙爷咽气了，才能赶紧布置的。
好在各处都有准备了，他们只需提供东西，大家就果断的安排了起来。
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先把各处的红色都撤了，撤不掉的就先用别的颜色包着，遮住。
人人都是一身白。
主子们都是新领来的白衣，而奴才们穿的有的还是当年孝庄太后去世时候的白衣。
雅璃这里，安排好了孩子们道：“额娘一会就要进宫去了，最近都要在宫里磕头，你们虽然还小，可是都不能躲，也得跟着额娘进去磕头去，记住，累了与你们的奶娘说，身子要紧，但是不能闹知道么？”
“知道了。额娘。”布尔和道。
四阿哥生日还差一个月呢，但是他素来是个很好养的孩子，也点头表示知道了。
要是他们是一般皇子家的孩子也就罢了，不去就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