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美人 (青木源)

郑媛在公宫这一个多月过得相当滋润，不说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每日里头吃好睡好，没有烦心事，人都白胖了一圈。她这日要回去看看，公子均不在家，她要是完全不回去，都不知道家里成个什么样子了。

公子均根基浅薄，资历老的家臣只有雍疑一个，弦年岁很小。华匀虽然能够撑得住场面，但是说到底，他和公子均也还不是一家人。

郑媛的车从宫门驶出，正好和对面的车打了个照面。郑媛和车上人视线对上，那人二十来岁的模样，颇为年轻，他见着郑媛面上露出微笑，对她颔首。

郑媛回礼之后，两辆车就交错而过。她想起自己之前没见过那个年轻男人，这新郑里头的贵族，绝大多数她都见过，可是方才那人她从未谋面。

“刚才那人是谁？”郑媛敲了敲车壁，问外头的寺人俠。

“回禀叔姬，那个人是晋国的行人。恐怕是来见国君的。”寺人俠答道。

“哦。”郑媛应了一声，飞快的就将这事给抛到脑后。晋国来人不是为钱就是为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家中，弦带着人老老实实拜见，而后就给郑媛拖上来了一大堆的简牍。

“这些都是从封邑上收来的赋税的账目。还请主母过目。”

郑媛听着弦的话，伸手就从从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简牍里头拿过来一卷。上头写着是园圃内出产多少，还有里头缴纳上来的谷物又有几何。这些东西是该给她看的，郑媛瞟了一眼那么多的简牍，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下回还是用布帛吧。”郑媛道，每次都这么多简牍，她还没看完，脖子就已经不行了。

“主母，如果用布帛的话花销甚多……”弦说到这里，怪不好意思的。他下意识的挠挠头，露出点孩子气来。

“那就算了。”郑媛长长吐出口气，她让弦下去，自己先看账目，弦还让人给她留了一副算筹，可惜她是不用这些的。

账目做的很简单，就是这个月里头封地上头进项如何，花销如何。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看了一回，然后让人去库房点算。

华匀听说她回来了，也过来见她。自从公子均成昏了，华匀也搬了出去，一个单身汉和个结婚的住在一块，不是煎熬就是自虐。华匀很正常，所以他搬出去了，不过听到郑媛回来，他还是过来探望。

华匀见着美人在前，心情非常好，“这段时间公子在外，我也不知外头如何，幸好叔姬还能时常回来。”

“是啊，你这段时间可还好吧？”郑媛人在公宫也听说过华匀在外的一些风流事迹。也不该说是风流事迹，就是华匀这段时间对某个女子一番穷追猛打，结果女子动了意思，想要考验他一二，结果就跑的没人了。

“承蒙叔姬挂念，我很好。”华匀说着见着郑媛望着他笑，顿时心情都明亮起来了。

郑媛瞧着这位大伯子，想了又想，还是别说。

“那就好。”郑媛浅笑，“要是不好，可就麻烦了呢。”

她这么一说，华匀都跟着笑起来，笑完之后，华匀想起自己还有话要和郑媛说，他顿时收起笑容，板着一张脸，“叔姬，最近你最好也在家中住上几日。”

“虽然公子走之前，吩咐你住在公宫里，可是在公宫里住久了，会有人说闲话。”华匀正起神色。

“也对，”郑媛点头，她也早想到了这点。她自己是背点闲话无所谓，反正说她的人不少，多几个也没什么。但公子均在郑国不易，这些闲话对她来说没什么，可是公子均就不一定了。

“对了，家中缺人，不知可否派出人，暂且帮忙……巡田？”

这活原本就该是家臣来做，可公子均底子也太单薄了。她出嫁的时候带过来不少人，但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就让自己的人去接手。

“叔姬不是有人么？”华匀奇怪。

“可那都不是他的么。”郑媛娇美的脸上露出些苦恼，

“我也不是。你是他正妻，做这些事又有甚么不好的。”华匀觉得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要仔细斟酌一二，可是公子均这里不用。公子均的位置和封底都是郑伯给的，娶的也是郑伯之女。妻子派她陪嫁的人去看看，又有什么不可？

“嗯，好。”郑媛颔首。

“公子对你爱敬甚重，不会有别的想法。”华匀笑道。

他那一笑调侃似得，却说得郑媛满脸红晕。

“他都好久没有回来了。”郑媛叹口气。

“叔姬莫急，在外出征，短则几月，长则一年。这些都是不一定的，叔姬还是在新郑安心等待为好。”华匀劝道。

“如果……如果我去找他呢？”郑媛吞吞吐吐，她手指纠结的缠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想着措辞。

“甚么？”华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我说如果我去找他呢？例如去郑国和卫国的交界……”

“叔姬！”华匀双眼瞪的有铜铃大，他目瞪口呆盯着面前的女子，以前听说过她胆大，可是真的从她嘴里听说她要千里迢迢去见夫婿，华匀只觉得脑子里头嗡嗡作响。

“你没有郑伯命令如何能够离开新郑，而且还是去郑卫交界处？！”

“难道不可行？”郑媛瞧见华匀快要跳起来了，很是奇怪。

“自然！”华匀只觉得头疼，怎么这个叔姬竟然想着要亲自去接夫婿呢，他抬头见着郑媛满脸讪讪，自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吓到她了，不禁缓和了脸色，“你好好在新郑，你平安了，他自然也就安心。”

“……”郑媛撇了撇嘴角，又是这句。自己难道看起来就像个孩子，很好哄？

“嗯，我知道了。”

*

郑媛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这座偌大的宫邸，其实人也不少。家臣还有那些服侍贵族的奴隶，隶妾，侍女，还有寺人。郑媛的身边根本就少不了人，可是想看到的不在身边，再多人也没用。

“主母！”外头有寺人跑进来，脚下生风，“大夫有信来！”

“啊！”郑媛跳起来，立刻跑了出去。

郑媛伸手接过寺人手里的信，拆开封泥，抽出信帛。上头只有短短几句话，开头问她好不好，中间简单的说了一些在军中的事，最后告诉她，他一切平安。

从鲁国送信过来，路上至少要花费一个来月的时间，这应该是他一个月前写的。她将手中的信帛仔仔细细折叠好，放在心口的地方。

她不能立刻看见他，就算送出去的信件，也要一个多月之后，他才能看见。相思相思，煎熬却又迷人。

“主母，大夫无事，主母也就能安心了。”旁边的寺人见她笑容满面，知道信里头的是好消息，特意过来恭维。

“嗯。”郑媛长长舒了口气。

夜里，郑媛如同往日一样将侍女和寺人都遣到了侧厢，夜深之后，寺人和侍女都在休息。内室里传来一阵喘息声，郑媛躺在寝席上满头大汗，她牙齿紧咬，过了一会她从寝席上猛然坐起身来。

她喘息了好几下，室内里没有半点灯光。

郑媛梦到了她被挟持的那几天，自己几乎无依无靠，找到她的只有公子均。那时候天地广大，能唯一依靠的除了自己之外，似乎只有他。

室内没人，她下意识摸了一把身边，冷冰冰的空无一人。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郑媛咬住下唇，忍住眼里的酸热。

她真的想他了。

第102章 惊吓

公子均的家书送过来，至少也要一个来月。郑媛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一封。郑媛闷闷不乐，寺人俠见状让奴隶去抓了几只鸟来，放在笼子里头给郑媛送过去，给她解闷。

笼子里头的鸟儿浑身嫩黄，鸟喙上还有一抹鲜艳的红。叽叽喳喳在笼子里头叫个没停。郑媛看着手里的账目，见着有格外的花销，就用笔画出来，叫人去查查。室内的寺人和侍女垂首侍立，那两只鸟在笼子里头跳的太厉害，郑媛听得心烦，干脆把手里的简牍丢到一边。

“怎么那么吵？”郑媛看向寺人俠，指了指那只笼子“都放了吧。”

“可是这是小人让人好不容易给主母抓来的。”寺人俠瞥了一眼笼子里头上蹿下跳的鸟儿，心里顿时不舍。

“放了吧，吵的厉害。”郑媛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这两只鸟被抬进来开始就叫个没完，似乎要把嗓子给嚎破似得，哪怕叫人给它们加上了水食，也和叫的和啼血一样。

“……”寺人俠瞧见郑媛的脸色不好，这才让人将鸟笼子抬走了。

“这段时间真是不太好过。”郑媛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在公宫里头没有甚么事，呆着有些无聊，可是回来了。却越发心烦意燥起来。”

“这是因为宋大夫不在啊。”寺人俠笑道，“要是大夫回来了，叔姬就会觉得日子好过了。”

寺人俠虽然说只是半个男人，但是对于男女的那些事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也明白郑媛这段日子为何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