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氏可不喜欢哭哭啼啼,一无用处的娇弱女子。若是让闵氏觉得她不堪用,那她可就只有回闵家摇尾乞食这一条路了。
少不了,闵柔回屋又被闵氏责骂一番不中用。
但是,荣寿堂的这些事,与刘识无干。
刘识转头就把荣寿堂的人事抛之脑后,领着方神医一路转廊穿园,到了揖翠院。
云雾得了消息,伺候彭瑾在抱厦的塌上坐下,又亲到门口打帘子请两人进来。
第026章 欢喜
“有劳方神医。”彭瑾微笑,大方地伸出手来让方神医诊脉。
方神医一时怔住,没能把眼前这个笑容浅浅、端庄大方的人,和前几日那个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的三奶奶联系起来。
不过三四天的光景,竟然跟换了个人一样。
方神医很快回过神来,赶走心里无谓的感叹,手指搭上脉搏,仔细地捻须诊脉。
尽管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确实怀孕了,但是彭瑾还是忍不住内心紧张,患得患失,生怕有什么意外,自己又空欢喜一场。
这就是为人母的辛酸和期待吗?
好在,彭瑾没有心慌多久,方神医就收回了手,笑着恭贺道:“恭喜三爷,三奶奶确实有喜了!”
彭瑾只觉得自己的一颗高悬忐忑的心,终于尘埃落定,确凿的幸福让她觉得鼻尖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
这就是为人母的欣喜若狂吗?简直让人幸福到想落泪!
彭瑾的欣喜幸福,落到刘识的眼中,他只觉得内心一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塞在心中,甜软温暖。
他和彭瑾,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多谢方神医!云雾,快给方神医备个大红封!”彭瑾仰起头,逼回眼泪,笑呵呵地吩咐云雾,脸上幸福洋溢,华彩顿生。
这是规矩,有喜的人家一般都会给看诊的大夫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封,一是感谢,二是沾沾喜气。
所以方神医大大方方地受了,笑道:“多谢三奶奶!”
“方神医,你看我现在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要不要忌口?能不能运动?每日睡多久,睡姿如何好?要不要胎教?该怎么……”彭瑾激动地巴拉巴拉地问了一大串的养胎事宜,虽然有前世充分的备孕经验,这些孕妇吃喝拉撒的问题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可不听大夫答一遍,她总觉得不放心。
方神医见多了初次怀孕的妇人谨小慎微、患得患失的,并不诧异。只是彭瑾的一些用词鲜少听闻,方神医便换成自己常用的术语,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五花八门的孕妇生活琐事,听得刘识和云雾两个人头大,却都认真地记下了。
这是彭瑾和刘识的第一个孩子,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送走了方神医,刘识回到抱厦,坐到彭瑾旁边,盯着她那尚且平坦的小腹,想到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既幸福又惊叹。
倒是彭瑾已经平复了心情,愉悦地问起闵氏的病来。
刘识敛了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叹息道:“真不知道祖母为什么想尽办法留下闵柔来,她就是再疼闵柔又有什么用?闵家才是她正经的家!”
言下之意,闵氏只不过是装病,目的是为了留下闵柔。
彭瑾有些吃不准,刘识到底知不知道闵氏留下闵柔的真正目的,所以她谨慎地说:“祖母身体无恙就好。”
换来的,却是刘识略带惊诧以及无奈的目光。
彭瑾心虚起来,刘识为了她直接和闵氏杠上,虽然占着理,但到底失了顺孝。闵氏玩了这么一手,搞得刘识心力疲惫、心气不顺,她此时却说出这种话来,着实辜负了刘识的一番心意。
彭瑾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别人害她,她便还以颜色;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便想要十分报答对方。从结识到现在,刘识都在帮她、力挺她,这个时候她要是不和刘识同仇敌忾,自己良心上都过不去。
这无关夫妻情*爱,只是为人处世的原则。
彭瑾在内心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委婉地表白她和刘识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刘识倒是先笑了,柔声叹道:“你说得对,祖母身体无恙就好。没想到,你才是最孝顺的那一个。”
表情又是欣慰,又是无奈的,或许还有一分自愧弗如,显然是误会了彭瑾。
彭瑾默了默,选择微笑沉默以对。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得多感谢原主这小三年来塑造的柔弱善良的形象。闵柔刻意装出的无辜善良,跟原主一比,简直弱爆了。
彭瑾不想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便招呼云雾:“装一匣子钱来,院子里每个人发一把,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云雾高兴地应命,还故意玩笑道:“每个人都是一把钱,那大丫鬟、小丫鬟还有什么区别?”
彭瑾被云雾财迷的样子逗得笑得极为欢畅,大手一挥,极为豪气地说:“大丫鬟两把!满满地抓!”
作为彭家唯一的小姐,原主陪嫁丰厚,这点小钱,还不放在眼里。
云雾便极欢喜的样子应声领命,捧着一匣子钱,到院子分发去了。
刘识听着院子里传来的丫鬟婆子的欢呼谢恩声,一片热闹喧哗,喜气洋洋的,哪里还有昔日的死气沉沉、争斗搅嘴。
这样的日子,真是让人愉悦。
彭瑾确诊怀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诚意伯府,各方人马的心意也在晚饭前就送到了揖翠院。
闵氏赏了一对镶宝石的赤金镯子,鲜亮的宝石映衬着辉煌的金子,格外璀璨,熠熠生辉。
崔氏赏了赤金长命锁,上面镌刻着精巧的戏婴图,躺在花丛中的婴儿栩栩如生,憨态可掬,整个用一根六十六个细小的金环扣成的金链子串起,寓意吉祥。
王氏送的是一套《四书》,不是古籍,但是上有本朝名士张湄的注解,虽然算不上难得,却也珍贵。刘识看到之后,立刻翻阅起来,一直到晚上休息,都爱不释手。
李氏最实在,送了一袋子小金鱼,个个都有小拇指头般粗细长短,雕刻工夫很一般,却很足量。
刘惠一如既往地矜贵清雅,送了一块雕有莲花的玉牌,尺寸不大,质地成色却很好,是用一块上了年头的古玉雕琢而成的,握在手中温暖润泽,最是滋养人。
就连两位姨娘和庶出的小姐,也各自送来了自己的心意,或是亲手绣的绣帕、小儿肚兜,或是亲手作的吉祥字画。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胜在心意。
等到刘克竟和刘诚、刘让父子三人下衙回家,听到彭瑾怀孕的消息之后,又各自向刘识恭贺一番,刘克竟还送了一串镂刻有观音像的楠木珠串,是当初在普陀山开过光的。
云雾一边收拾,记录在册,一边感叹,“奶奶现在刚怀上,各房就送来了这么多好东西,等到孩子生下来,还不得好东西堆满屋子啊!”
刘识闻言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那可未必。”
若是明日放榜,自己不能高居榜首,或是明年春上的会试不如意,或许,等到孩子生下来时,未必有如今这么贵重的贺礼。
第027章 落榜
八月十八,大清早的贡院门前就挤满了人,个个伸直了脖子盯着大门,等着放榜的官吏。
贡院的东墙前,有一道四周缭绕荆棘的矮墙,上有白纸张设的虚榜,防止有人因名落孙山而泄愤撕扯榜文。
刘识抛下挤在榜墙前的元宝,一个人默立在贡院明远楼旁的古槐下,脸上既看不出热切的期待,也看不出惶恐的担忧,神情淡然。
有晚来的国子监同窗学子经过,上前热情地招呼。
“叔彦,你早来了。怎么不去榜前等着?一会人多了可就挤不过去了。”
“叔彦还用挤什么榜文!中举对他来说,那是探囊取物。他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能不能得榜首,做解元公!”
国子监的祭酒周翯周大人,是刘识大舅子彭瑜的岳丈,刘识在国子监也算得上是“关系户”。尽管周翯本人方正清廉,并且因此而被圣上信任器重,连任国子监祭酒多年,为天子教育选拔天下人才,但总有心思活络的夫子,因为这层关系,明里暗里地对刘识格外照顾一分。
当然,最重要的是,刘识自己有真本事!
每次的课业测评,刘识虽然不能每每独占鳌头,却总是排得上号的。为人又谦逊踏实,努力上进,随和洒脱,从不依仗和周翯的关系以及诚意伯府的名号作威作福,所以不论是任教的夫子,还是普通的同窗学子,大多都很喜欢和刘识结交。
以刘识的才学,考中举人并不是难事,所以才有同伴这一番笑闹。
同伴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识也笑了,拍了拍身边同窗的肩膀,故作认真:“那就借大家吉言了!若是我这次考不中,你们可得负责!这样吧,别的不说,醉仙楼的招牌菜式都得上一遍,梨花酿得喝个尽兴!”
被拍肩膀的同伴怪叫,指着刘识对同窗好友说:“看看叔彦这帐算得多精!他考不中,凭什么得叫咱们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