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从地上起身,挺直了腰杆,“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如今废太子逃匿,神武军要保守皇城安全稳固。恰越王兵马在长安之外。倘若越王没有私心,不若将兵马上交,听命圣上差遣调动。如此,既能剿灭叛军,又能证明越王着实没有私心,越王以为可好?”纪王笑眯眯说道。
李泰看着纪王,恨不得将拳头挥到他脸上。
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兵马,他三言两语就想糊弄过去?
想得美!
“儿臣愿带兵亲自剿灭叛军!以证清白!”越王拱手说道。
“儿臣愿替父分忧!”纪王也连忙拱手。
圣上看着下头站的两个儿子,沉默了片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景将军素来善于带兵。越王将长安城外兵马,交景将军之手。有他统筹。待剿灭叛军之后,再归于宛城。”
李泰还没吱声。
纪王先不满了,他在这儿黑脸红脸的唱,就为了弄到兵权在手,还没歇口气呢,却是替他人做了嫁衣?他如何咽的下这口窝囊气?
“父皇,民间有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景将军如今已经将神武军握在他只手之间,倘若连越王的兵马也任他统筹……父皇就不怕……”纪王急道。
圣上眯了眯眼,“朕一向信得过年儿。”
纪王和越王脸上都有些酸溜溜的表情。
“父皇信一个大将,竟超过信自己的儿子呢!”李泰低声咕哝一句。
站在殿外的景延年,将殿中言语尽都收入耳中。
他脸上一瞬间有些怔怔的表情。
都是圣上的儿子,圣上虽在他年少时。亏缺他良多,可如今竟这般信任他……
他一片赤胆忠心,没有空付!
圣上看着下头相争的两个儿子,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景将军在朕还是襄王的时候,就效忠于朕,曾经不止一次有诱惑摆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叫朕失望过……”
圣上话音未落,纪王却突然轻咳一声。
“圣上宽大仁厚,倒是忘了景将军的悖逆了!景将军也不是能抵挡所有诱惑,从来对圣上忠贞不二的!”纪王突然朗声说道。
他话音一出,殿内的越王心头就是一紧。
殿外的景延年更是唰的站直了身子。
“当初因为寿昌郡主,景将军不惜再三违抗圣命!后来即便寿昌郡主下落不明,景将军却还是为她抗旨拒婚!”纪王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一个色令智昏的大将军,当真能在这紧要时刻,对圣上忠贞不二?”
景延年当即就要往殿内冲。
他身后却猛地窜上来一个人,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没叫他在这时候冲进殿中。
景延年回头一掌就要劈在那人天灵盖上,低头一看,“廖长生!你干什么?快放手!”
“将军!此时不能冲动!您早先没进去,这会儿听到提及娘子就不顾一切冲进去,不是自投罗网么?正中纪王下怀!”廖长生低声说道。
景延年呼吸粗重,却面有隐忍,未再执意进殿。
瞧越王的表情,是恨不得堵了纪王的嘴。
可圣上在上头看着,他只能恨的牙根儿痒痒。
越王和景延年。早就知道萧玉琢没死,是以纪王的话,叫他们生气,却并未留意其中一个小细节。
但高高在上的圣上,却是留意到了,“你说什么?萧氏下落不明?她怎是下落不明呢?不是葬在凤凰山了么?”
越王当即浑身一震,惊惧的看向纪王。
殿外的景延年也直觉乌云罩顶,电闪雷鸣。
纪王却不紧不慢的微微一笑,“回禀父皇,萧家娘子没死。”
殿内安静了。
殿外也安静了。
风过树梢,树叶刷刷的响。
四月末,山上的蝉鸣“知了知了”的传出很远。
圣上看着纪王,李泰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纪王。
纪王却垂首安然站着,“当初儿臣心有怀疑,便一直叫人留意,也是最近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李泰在心里大骂他放屁!
“萧氏没死?”圣上微微皱眉,“朕早先还为此事,对景将军心怀愧疚,如今知道她没死,岂不是大好么?朕还担心景将军会因为当年的事,要孤独终老呢!她没死,现在何处?”
圣上这话说的淡然。
他身边站着的内常侍梁恭礼不由微微偏了偏头,偷偷打量圣上的神色。
圣上嘴角微翘,眼眸下垂,面上表情淡然无波。
还真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是真心,还是试探。
若不是纪王轻咳了一声,正在说话。
他定然能听到李泰在一旁暗自磨牙的声音。
“也不知是巧了,还是怎的,”纪王哼笑了一声,抬眼瞟了瞟李泰,“萧家娘子就藏在宛城。”
圣上皱眉看着李泰。
纪王朝李泰笑道:“怎么,越王殿下竟然不知道么?”
李泰哈的笑了一声,眼目之中却难掩怒气。
这事儿瞒的好好地,纪王平日里不动声色,沉稳装乖,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被他给抖了出来。
圣上看着李泰,半晌都没听他回答。
他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纪王要在逼问越王的时候。
越王突然道:“当初不是说萧娘子在宫中难产而亡么?纪王怎的说她没死?难道当初难产的事情,是父皇搞错了?”
纪王面色一怔,李泰真是会装,他分明知道西苑那场大火之后,萧氏就已经下落不明了。后来圣上弄了几个替身,藏在宫中,乃是为了安抚在西域征战的景延年。
景延年得胜归来,圣上没办法交代,这才说了难产而死。
现在他竟把难产的事儿搬出来,堵圣上的嘴?!
圣上目光沉沉的盯着李泰,他忽而扬声道,“好了,你们不必争执,难产的事情或许是宫里弄错了,毕竟朕不可能亲眼去看她生产。既然纪王说,萧氏还活着,那朕便命纪王将萧氏带回长安!”
纪王连忙拱手,“儿臣领旨!只是……如今废太子藏匿,越王兵马尚在长安,儿臣手中无兵无权,只怕不能平安将萧娘子护送回京啊?惟恐懈怠了圣命……”
“越王交出兵符,长安城外越王兵马,任纪王调派!”圣上沉声说道。
越王面色僵硬。
纪王满脸春风。
他这时候抖出萧氏的事儿,就是为了让圣上怀疑景延年,好给他兵权。
如今一看,抖出萧氏的事儿,非但让圣上对景延年有顾忌,对越王也没了好脸儿。
真是一箭双雕!萧氏真是他的福星!
“纪王带了多少亲随?”殿外的景延年突然转过脸问廖长生。
廖长生被他沉郁的口气吓了一跳。“将军要干什么?”
景延年眉头动了动。
“将军现下若是扣押了纪王,岂不是更让圣上忌惮将军么?”廖长生皱眉说道。
景延年脸面沉沉,“命人速去宛城……”
他话还没说完,殿中忽然传来圣上一声长叹。
“也许是朕对她太苛责,她毕竟是长公主膝下唯一的女儿,阿姐对她宠爱有加,她性子骄横也不足为怪,若朕对她多一份耐心,而不是急于叫她成为年儿知书达理的贤内助,或许早能看到她的成长了。”圣上突然语气沉沉的说道。
景延年闻言一愣,屏声凝气的侧耳往里听。
“既然景将军那般割舍不下,定然是看到了她骄横之外的憨直可爱,年轻人的感情,朕事事拦阻,处处干涉,未免叫人觉得朕不尽情意。景将军对朕如此忠心耿直,朕岂能一再让臣子伤心?”圣上说的很慢,似乎也分外的真诚。
殿中的纪王,越王都忐忑的看着他。
圣上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
沉默之中的大殿内外,似乎格外的紧张凝滞。
“纪王带朕圣旨,若真见到萧氏,当年未死之事,朕既往不咎。”圣上眯眼笑了笑,“朕重新赐封她为郡主,食邑五百,好生将她接回长安。”
纪王怔了怔。
李泰面有羞恼之色。
纪王拱手领命之时。
圣上却忽而又开口道:“景将军,还不进殿谢恩?”
站在殿外微微愣住的景延年闻言一惊。
圣上早已发现他了?
他闻言连忙迈步进殿,拱手行礼,“叩见圣上。”
“朕答应你的事情,如今总算没有失言。”圣上垂眸说道,“倘若萧氏当真还活着,朕便许你复娶她为妻。”
景延年连忙跪地,叩谢圣恩。
“纪王去吧,定要将萧氏平安带回。”圣上说道。
李泰无奈交出兵符,给了兵符他就想走。
未曾想圣上竟将他留在殿中,“你一番话,朕十分感动。”
李泰心下有些焦急,他拱手道,“都是儿臣应该的,儿臣的一切还不是父皇所给,儿臣担忧父皇,为父皇效力都是本分。”
他着急离开大殿,好叫人去给玉玉通风报信。
她可千万不能被纪王的人找到啊!
他得让她走,先一步离开宛城!躲起来,躲到纪王找不到她的地方去!
长安水深火热,她怎么能再回来?
“做儿子的敬畏爱慕父亲,是应该。做父亲的关怀体贴儿子,也是理当。”圣上抬手叫李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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