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沁华亦是开怀,引了商娇在屋中圆桌上坐下,替她倒了茶水,又特意将各色点心果子摆在她面前。“来,喝口水,吃点东西。”
又在商娇旁边坐了,拉了她的手,关切地问,“哪有!对了,妹妹近日过得可还好?你今日怎么进得胡府,还能来看我?大哥他……可有为难于你?”
商娇笑着摇了摇头,双目微转,注意到胡沁华额间方才落痂的红痣,不由神色一黯。伸出手去,小心轻抚,缓声道:“姐姐当真是不一样了……这段时日,姐姐过得可好?”
胡沁华情不自禁地,也抚了抚自己额中那颗红痣,神色也黯了下来,强笑道:“先头以为入了胡府,不知会受何种折磨。却不想大哥待我当真如若兄妹,府中下人不知内情,亦待我如同真正的小姐。我现在不仅衣食无缺,还得他悉心照料,过得亦不算太差……”
说到此处,她环视一番屋内情景,长叹一声,道,“妹妹方才也看到了,现下我的主要任务,便是修习各类技艺,以备入宫参选……我对大哥尚有用处,他又岂会待我不好?”
商娇听得此话,心中难过,不由垂了眼帘,伤恨不已。
“如此境况,姐姐可曾怪我?”
胡沁华温柔地笑,摸了摸商娇的头,爱怜道:“我若怪你,当初便不会救你。况且当时情况危险,我若不应,你与我便都活不成了。我救你,也是救了自己,不是吗?况且,你看我现在境况不也很好?”
商娇听得胡沁华的话,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得拉紧了她的手。
胡沁华伤神了一阵,遂强笑着问道,“对了,妹妹今日怎么来了?那日你逃脱大哥控制,听说竟是逃到了睿王府,大哥大怒,想欲除你而后快。今日怎生的竟放你平安入府,前来见我?”
商娇狡黠地冲胡沁华一笑,道,“世人皆有软肋,胡大人的软肋,不过是怕我泄密而已。我只用告诉他我与他是友非敌,再加上我与睿王的关系,他自是不敢再加害于我。”
胡沁华闻言恍然大悟,却又若有所思起来,“你与睿王的关系?从前在温莎公子那里时,我便隐约听人提起过,你被睿王召去王府做了教席之事。你与睿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商娇今日第二次听得有人问她与睿王的关系,本不欲瞒胡沁华,但又怕万一落入胡沛华耳中,让他知晓她只是假借睿王之势,逼他不敢对她轻易下手,实则外强中干,与睿王亦谈不上什么交情,遂不敢再实言相告。
只淡淡道:“我与睿王本是朋友,睿王待我,确是极好的。”便敷衍了过去。既不明说自己的心意,也让人揣摸不透睿王待她的心思。
胡沁华听完也只是笑笑,只道商娇不愿多谈,便不再多问。
商娇却怕胡沁华误解此事,拉着胡沁华的手道:“姐姐,我曾想过将此事禀告睿王,让他揭破胡沛华的阴谋,还你自由。可转念一想想,这些上位者的心思,我们皆捉摸不透,若我擅自做主,将这件事密告睿王,你事涉其间,若睿王追究下来,只怕牵连到你,于你大大不利。”
胡沁华心思剔透,岂能不知商娇心中对她有所愧疚,忙拍拍商娇的手安抚道,“好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思。我既允了胡……大哥入宫,便已是同谋同罪。你不向睿王告发,便已是在保全我。”
商娇听胡沁华如此善解人意,心里方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看着胡沁华,只觉得她虽命运多舛,却心思纯良,难得的出淤泥而不染,不由心里对她更是怜惜。
“姐姐,再过几日,我便要随商队外出,这一去只怕得数月方能回来,只怕要错过你选秀与入宫的时刻了。”
商娇缓缓向胡沁华道,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姐姐,虽然妹妹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能在你身边,但有一事,妹妹却免不得须提醒姐姐。”
胡沁华见商娇神色严肃,心知必是大事,忙点头凝耳敬听。
“我见姐姐连日来在这胡府,过得也尚算不错。胡大人也并未为难姐姐。可姐姐万莫忘记,这胡大人为了他胡氏一族,可是眼看亲妹身亡都没有掉过一滴泪的人啊!如此心狠之人,若你对他再无用处,他会如何待你、待我,姐姐想过没有?”
商娇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胡沁华心上,竟令她重重一震。
“你是说,他会杀了你我?”她唇角颤抖,慢慢道出这个可能。
她原想,反正她已是心如死水,代替真正的胡沁华入宫参选,一切便皆由天命。若上天让她被选,那她便入得宫去,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宫妃,终老此生;若选不上,届时胡沛华亦再无理由强留她,她亦可借了胡沁华的名字与身份,重新找一处佛寺剃度修行,从此此生安心侍佛,落得清静自在。
却不想,商娇的话却让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早已没有了退路。
商娇再不济,却还有睿王可寻求庇护——可是她,已深陷其中,若不能奋起一搏,便当真是成了他人垫脚之石,用过之后,便除之而后快,以免日后碍脚。
想到此处,胡沁华长叹一口气,苦笑道:“看来,你我想要保全性命,也只有这入宫为妃一条路可走了。可是……”她犹豫片刻,不由愁苦道:“可是京中达官贵人家的适龄小姐皆会入宫参选,届时宫中繁花似锦,我想要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商娇便笑了起来,声音低了几分,“姐姐,我今日来见你,便是要告诉你,我有一计,可保你入宫万无一失。你只需……”
说到此处,商娇压低了声音,用只胡沁华与她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在皇上钦点之时,说一句话便可。”
胡沁华闻言一愣,“说一句话即可?”
商娇笑着点点头,俯身上前,附到胡沁华耳边,轻轻说出了那句话。
胡沁华闻言,全身巨震,忙侧头瞪着一双美丽的凤眼望向商娇,不可置信。
商娇直起身,向她自信地点点头。
胡沁华犹自不信,犹豫不定,“可若如此说,那日后若我……那岂非欺君之罪?”
商娇忙伸手按住胡沁华的肩膀,黠笑道,“姐姐只需在皇上钦点之时,按我教你的话说,则可暂保我们一时平安。至于日后的事……便日后再说罢。毕竟,那种事也需看天意。姐姐,你说是吗?”
胡沁华震惊地看着商娇,好半晌,方长吐一口气,妥协了下来。
“妹妹说得也是……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能入宫避祸。既如此,便按妹妹的计策办吧。”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96、欲言
96、欲言
年节过后,春日便近。忽几日时间,阳光便温暖明亮起来,处处生机勃发,婉转鸟啼。
三月十二日,正是春分时节,睿亲王兼大司马元濬得诏,会同礼曹、工曹、户曹等各部官员,领文官太学五经博士、僧官沙门统等数百官员,率禁军两千人马,召集大魏盐铁、丝绸、茶叶、陶瓷、米粮……等各大皇商随行,出天都城门,亲使柔然,代年轻的大魏皇帝向柔然可汗阿史那布罗求亲,迎娶柔然公主阿那月。
出发那日,天都城内禁卫森严罗列,皇帝亲至城门相送,授睿王使臣符节,赐酒壮行。待得睿王车驾驶出,万民跪道相送,各部官员、随同商使车驾整肃其队,按列缓行,车马绵延数里之外。
作为天都第一大茶商陈氏商行的东家文书,商娇有幸坐于出使的车驾内,与商队一同随使出发,看到这万民跪送的空前盛事,不由心内热血澎湃。
所谓的皇家气派,一国天威,不外如是吧?
作为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她,可以亲身参与其中,见证这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真不知是幸是叹!
出发前,为对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有所了解,商娇特意托了安思予找来书籍,对柔然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柔然,是蒙古草原上继匈奴、鲜卑等之后崛起的部落制汗国,最高统治部落乃为鲜卑别部的一支。历经两百多年发展壮大,如今的柔然与大魏及南朝刘宋形成了长期的并立。
在安思予的讲解下,商娇也终知为何此次大魏会如此看重与柔然联姻之事。
大魏所处地北,宋朝地处于南,南北两势长期对峙,而柔然居于大魏之北,草原之上,其政治军事及地理位置便犹显重要。
若大魏取得柔然支持,则自此雄踞北方,两国联兵,刘宋皇朝再无还击之力;反之,若刘宋取得柔然支持,则可与柔然形成夹击之势,对大魏构成巨大威慑!
也难怪当日陈子岩会对商娇说,大魏与宋朝从来便有与柔然联姻的打算,并一直为之努力,直到今日成行。
这柔然的公主,哪怕貌似无盐,只怕也是两国争得头破血流的香饽饽啊!
而有没有感情,在政治联姻里,是最不容考虑的一环。
想到这里,商娇不由想起出发之时,天都城楼之上,那遥遥一眼望见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