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既然能省下五块钱,那也就不必为了这四块钱的工作争执了呀。
阿芬爸爸见大家都感兴趣,所以就做了详细的讲解。
却原来,他们两家现在合住的这间房子,一个月的房租要五块钱。现在他们的好多工友,都已经不租房了。
而是去浦东的一片棚户区自己搭建棚户居住,这样每年只要给土地拥有者,缴纳一块钱的管理费就可以。
居住的条件虽然又要差上很多,但是毕竟也是遮风挡雨的,房租的负担,也一下子减轻了。这是很好的事情。
一间房里的三户人家认真商议了一个晚上,决定赶早不赶晚,以免好地方都被别人占据了,这几天就立刻动手,搭建三间窝棚出来。
两家人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根源就是女工们失业了,两个家庭的收入砰然降低了一半,本来勉强维持的温饱平衡被打破了。
更本质的原因就是,工人们的消费能力太差,以至于资本家生产的大量商品没有市场。现在那?工人们面对所有困境,解决的办法依旧是进一步压低自己的生活需求。这只会让事态朝着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
然而事态并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这就是两家人最苦难的日子了,至于以后,中国的纺织业又出现了新的转折,勤快和有算计的人,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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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没有冤大头就赚不来袁大头
门前冷落鞍马稀,福花大染坊的招牌擦拭的很干净,两扇木板大门敞开着,院子很大,排列着近千只两米多高的高木桩,木桩上拴着晾晒用的铁丝,铁丝上挂着一些白棉布。
几个染坊的学徒工窃窃私语,有一个年纪幼小的还在向库房那边张望,被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少爷伸手拉了他一把,低声的呵斥:
“你不要命了”
的确是发生了性命攸关的大事,今年以来,纺织行业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带累的相关产业,染布坊的生意也不好起来。
福花大染坊的老板四处奔走想办法,染坊的事情,就交代他的小舅子代管。老板的小舅子也是个勤快的人。
染坊最近一阵子不开工,几个年老的工人都休息了。小舅子也不闲着,就带着几个便宜的学徒工去查验库房,看见库房里存的一些白棉布因为前阵子的阴雨天而发霉了,这几天的天气又晴好爽朗。
小舅子就带着学徒们将棉布都晾晒了一遍。小舅子热心是好的,但是他没有经验。
发霉的棉布是不能直接晾晒的,必须经过蒸煮漂洗之后再晾晒,如果直接晾晒的话,霉菌体会被阳光破坏掉,直接转换成一种类似颜料的物质。
小舅子指挥着工人将库存的白棉布晾晒了半日,棉布直接变成黑黄不堪的颜色,小舅子惊慌起来,赶紧将棉布清洗,这个步骤反了,效果更糟糕,棉布上的黑黄颜色又被晕染的一片一片的。
小舅子没有办法,就派人去把福花的老板找了回来,此刻的库房里,福花老板正对着他的小舅子发火。
库房之外,几个学徒工都有些噤若寒蝉。
其中一个说:
“这和我们也没有关系,都是老板小舅子的主意。”
另一个说:
“只怕我们会跟着倒霉的!”
一个顿时害怕起来:
“难道会被开除?我家里还指望着我每个月的四个大洋工钱那!”
一个冷笑起来:
“开除还算是轻的那,有心黑的老板。甚至会让我们赔那!”
另外几个顿时惊慌起来:
“要我们赔?”
“要我们赔!”
“要我,我们,们赔?”
最后一个是紧张的结巴起来。
紧张是难免的,对于学徒们来说。这也算是出了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库房里,福花的大老板教训完了,坐下来喘气儿,他小舅子弱弱的问:
“能不能染色,遮掩一下。染成蓝的?黑的?”
福花大老板摆手:
“没有用的,染了颜色出来,还是会显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怪色,这年头,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买卖人检查的都是要多细相有多细相,冤大头可不好找!”
这个话音刚落,冤大头就找上门来了。
……
一个小结巴学徒被众人推举了,怯怯的来敲门:
“有客,客人人来。开着大大大,大汽车的客人!”
福花老板和他小舅子走出库房,看见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站在那里,冲着他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
福花老板拱手寒暄,问他的来意。
年轻的男子说:
“老板客气,免贵姓吴,吴九山。”
吴九山穿着一身改良版的中式洋装,灰色无领四个口袋,他一面说话一面向福花老板行拱手礼。手腕上一款金色的手表闪了闪。
天气很好,福花老板让人在院子里摆了两把藤椅,请客人吴九山坐下说话。
吴九山委托他们帮忙给一批棉布上色,并且自己准备了染料和布匹。又一次性付给他们三百块的工钱。一张凌氏银行的支票。
福花老板十分高兴有生意上门,弓着腰作陪着吴九山,指挥学徒们把布料和染料搬进来。门口停着一辆低盘很高的小型卡车。
犯过错误的小舅子也很殷勤周到,仔细的检查了客人带来的布匹,是上等新鲜的本色细布。又检查染料,染料很怪。一种粘稠的蜂蜜一样的液体。
小舅子的鼻子抽了几下,香味很浓郁,喉咙也跟着抖动了几下,他有点想尝一尝的冲动:
“姐夫你来看!”
福花的老板凑近了观察,又轻轻皱起了眉毛,拱手向客人吴九山请教:
“请恕鄙人孤陋寡闻,这种染料根本没有见过?如何处理?”
吴九山是染料行业的纯粹新丁,他解释说:
“这种染料是新发明的,直接加一百倍的水,煮沸了浸泡布料就可以!反正我自己就是这样用的,不过就是有点辛苦,所以才请你们专业的工人。”
福花老板有一些犹豫:
“这种染料,我们没有见过,万一失败了!”
新丁小白吴九山爽朗的笑:
“放心,肯定没问题,再退一万步说,布和染料都是我的,我还付了你们工钱,如果失败了,你们也没有损失。”
福花老板一想,果然很有道理,虽然数目不算很大,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就约定了三天后,客人可以来取货。
吴九山走后。
福花老板拍了一下手,忽然奸笑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说冤大头,冤大头就来了!”
这个老板以前做生意还算老实,坊间的口碑一直是及格的,所以才有新丁吴九山找上门来,然而今年,生意过于不景气了。
没有冤大头,就没有袁大头!
福花老板替换了客人吴九山的上等本色细布,用自己发霉又暴晒过的烂布偷梁换柱。小舅子有点迟疑的说:
“我看那个人,穿戴可是不赖,又开了车,像是个大少爷。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
福花的大老板说:
“能有什么来头,有来头的能亲自过来做这种小事?我看也就是个跑腿儿听差的,不坑他坑谁?难道坑家里那几个学徒,砸了他们的骨头能卖几个钱?”
福花的老板出门威胁了学徒工们一番,又亲自带着他们,立刻动手烧起大染锅,开始染布料,一直忙活到天黑透,大院里的电灯泡也打开了。这样兴旺的加班场景,已经是许久没有了。
到最后了,一个学徒来请教说:
“黄色的剩了大半桶,绿色的剩下了一个底儿。都不够一锅了,怎么办?”
老板摆手:
“两种搅和一下,一共煮一锅吧。”
学徒工们按老板的吩咐办事。
一连几天都是晴好的天气,深邃的天空明星闪烁,福花大染坊的大院里,挂满了新染出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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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染色之外的重要功能
活儿干完,福花的老板就把值钱的东西都打包一个大车带走,他详细交代了几个学徒工:
“我们这几天生意忙,不能过来,等那个染布的客人来了,你们几个就把布料和他交接一下。 ”
做坏人也是讲脑筋的,这个大染坊地产是租来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又有学徒工们挡驾,那个客人如果发现了问题,就算要闹腾,用学徒工挡驾,又多了几分转圜的余地。
……
三天之后,吴九山开了一辆卡车,按约定过来拉布料。
几个小学徒殷勤周到的招待他,将布料打包的整整齐齐。又殷勤的帮他搬货,又对这些漂亮的布料赞不绝口。
这年头,给赏钱也是一种习惯,所以吴九山一挥手,就奖赏了几个小学徒一卷布料:
“这些你们自己分吧。”
厚厚的一滚布,还包裹着一层桑皮纸,是做二十件长衫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