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之间，便听有人钻出水面“大人，河底下什么都没有？”
不多时，河面另一处地方，也冒出头来道“大人，这里也没有。”
张成赶忙道“上岸吧。”
雁丘不解道“为何不再让他们找找呢，说不定有什么地方疏忽了。”
张成道“不会，他们二人都是极心细的人，既然这么久都没找到，那肯定是什么都没有，再找下去也是徒劳。”
须臾，有小厮带纳兰瑾炎前来，当然跟来的还有他的妹妹纳兰瑾瑜。
今日纳兰瑾瑜换了一身药童的衣衫，背着一个药箱，兴冲冲的跟在了她三哥身后。
雁丘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言，指了指身后那具无头女尸道“劳驾蓝兄给看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
纳兰瑾瑜好奇的跟上去，在侍卫掀开衣衫的那一刹那吓的脸色苍白，躲在了雁丘身后，低声道
“你怎么搞的，我哥是大夫又不是仵作，让他来这里做什么？”
雁丘挑挑眉，不以为意“自己问。”
炎之当然很高兴，对于这种事情，要比去给人行医生看病好多了，更有挑战性。
他看一眼那尸体，便招手道“药箱拿来。”
纳兰瑾瑜死死抓着雁丘衣袖不敢上前，雁丘无语，只得亲自将药箱摘下，给他送过去。
只听得他轻声道
“女，年龄二十七至三十五上下，身高五尺三寸左右，可能还要高些，有过生育史，这里都是从表面上看出来的，具体的还要等着剖尸之后方才知晓死亡时间。”
他站起身，将衣服拿起来，又从自己药箱里找出一块白布将那尸体盖好，方才道“大人，将她运到停尸房吧，我亲自查验。”
雁丘点点头，片刻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且看看她生前有没有伤过虐待的痕迹。”
纳兰瑾炎被她突然间问的愣了一下，又复将白布掀开，从箱子里拿出极薄的手套戴在手上，又取了一瓶药水，轻轻涂抹在她胳膊之上。
许久之后，方才于那片泡的发白的身体上浮现淤青与紫黑色。
他起身将那处伤痕指给雁丘看
“这样看，想来是她死前曾经受过伤，但你也知道，人死后血液凝固，许多生前的痕迹都会消失，再加上她被扔在水里，由上游冲下来，所以这并不能够直接证明是生前虐待所至。”
雁丘看着那处淤青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想大概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了。”
一直到飞凰营的人将尸体送到顺天府管辖内的停尸房里时，顺天府尹岳央也并未派人前去查探。
雁丘在回去的路上问张成道“北燕律法于管辖权限可有做过解释。”
张成想了想道“军政同权，顺天府管辖全城的民政，飞凰营管辖一带的安全，必要之时，重大事件时，飞凰营可代替顺天府做出裁决。
相互监督相互制约，这是太祖在位时定下的规矩，但是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愿意去管闲事，大家都躲事非还来不及。”
雁丘点点头问“你派去的人怎么回的？”
张成道“顺天府大人去了烟月楼，说这等小事，大人您还是不要管的好，只需要借他们几个人抓抓凶手就行了。”
雁丘冷笑一声“不必回军机处了，直接跟我去个地方。”
她所说的地方，便是邱府后的木府上。
早在来之前，她便找了几个人打着窝藏罪犯的由头前来他前查探。
这厢方行至门口处，便听到了吵骂之声。
门口处已围满了围观的人群，只见那木瓦勒带着几个家丁横在门前，不让那几人入内。
并连声高喊抢劫，那几人再三宣称自己是官府中人，又被他吵着要出示官印。
这几人都是同盟会中之人，只是随即得到了指令，并没有什么官印，一时难为。
周遭人群早已围观起来，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木瓦勒见人多了，便高喝着“想必你们是穿着官袍的骗子吧，想入室打劫吧，来人阿，快来将这群骗子捉拿送官。”
门内的几个家丁更加来了精神，个个亮起了钢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木瓦勒环抱手臂在立在门口，得意的笑着。
围观群众高声叫好，呼应着让把这几个假冒府兵给扔出去，说着竟然上前推搡起来。
那几个可怜兮兮的士兵立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雁丘骑于马上，正巧将他那一嗓子听得，她冷笑一声拨开人群高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的人。”
那些准备起哄的人听到声音后皆转头，见新任飞凰营副统领带着人马前来，立即禁声，不敢再乱动。
她一跃下马，拨开人群，走到木瓦勒面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木瓦勒认得她，那日他无缘无故的被顺天府尹拉出去打了一顿时，他清楚的记得就是这个人在屏风之后，听审的。
后来他通过家仆才打探清楚，原来这家伙便是自己的邻居，新任的飞凰营副统领。
他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极其不屑道“邱大人，莫非您有何贵干？”
雁丘冷冷看他一眼“有人举报，说你府上窝藏了要犯，本统领负责一方治安，当然要前来查探了。”
说这话时，她挥挥手，身后的张成立马上前，将盖了官印的文书拿给他看了看。
木瓦勒睁大了眼睛，盯着那文书，半晌笑了笑“不知，大人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府上有罪犯？”
雁丘道“本官没有义务给你解释这些，你让还是不让。”
木瓦勒被她的气势压倒，不由得倒退一步，转念一想，随即恶狠狠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来找我家娘子的，我府上的人都可以做证，我娘子这半个月来常常往你府上跑，定然是你看上了她，只不过找个借口来污蔑我吧。”
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老远之外，便听得到。
围观的百姓又开始指指点点。
北燕民风彪悍，许多百姓并不怕官，他们也深知法不责众的心理，故而常常会有许多百姓百姓将官员围殴至死于街头之上的，也不足为奇。
当然这种情况也许只是极少数才能发生，大部分情况下百姓还是淳朴的。
但如今听到木瓦勒这样一说，定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若不及时制止任其添油加醋定会引起民愤，到时个群起而攻之，那么后果并非她能掌控得了的。
她高声道“木瓦勒，有人在河边找到一具尸体，有人指认那尸体就是你家夫人，眉娘，倘若你内心没鬼，那么便让她出来，否则我便要依北燕例律治你个妨碍治安之罪。”
木瓦勒冷冷一笑“各位乡亲们我说什么来着，你看吧，咱们这位官爷长的热模人样的，背后竟然勾搭别人的老婆，为了见我夫人竟然用上了官家的手段。”
他凄厉的声音在人群之中传来，周遭指指点点的骂声越来越重，许多人已经开始面露愤恨之意。
木瓦勒见此，又开始高声哭诉“各位父老乡亲，我是一个商人，常年在外，不归家，辛辛苦苦拼命就是为了养家，如今可好了，夫人搭上了这个小白脸，想要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好霸占我的财产阿，各位给评评理！”
他声音高亢还带着哭腔，人群里竟然有同情者流下眼泪来。
接着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打死这个狗官，打死这个不要脸的！”
人群拥挤而来，铺天盖地的拳头向她们周围招呼。
雁丘惊骇回头，发现围观者越来越多，自己虽然被身边这几个人围在中间，伤不倒，但终究不是办法。
姓木的这家伙实在太狡猾了。
人群越围越多，连隔街的许多贩夫走卒出过来凑热闹。
木瓦勒更来劲的高声喊着，以一副被戴绿帽子的姿态向围观者哭诉自己的夫人如何与她勾搭成奸，如何密谋害自己。
向来舆论倾向弱者与受害者，愤怒的人们早已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前来，只跟风向前围殴中间那几个穿官袍子的人。
张成被打的鼻青脸肿，有几个因为护着她的衙役被人群踩踏到了脚下，生死不明。
雁丘不明白为何这世间还会有有理说不清的地方，还能有事非颠倒黑白不分的时候。
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打的鲜血横流，却依旧死死的将她围在中央，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悲凉。
邪恶固然可恶，但被邪恶利用的善良又何偿不是呢。
她怒极，高声喊“不是那样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大家快住手，快住手！”
然而并没有人听她说话，群众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便如燎原之火一般很难熄灭。
她看着离自己最远的那个最年轻的士兵被一个壮年男子一拳打断鼻梁，她看着张成被一个中年女人拿着砖头打头额头。
只觉得眼中尽酸涩。
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官位再高有什么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