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也想自私一些,象书里的那些穿越者们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偷来的一生,不去理会那个曾被代替的可怜人。作为受益者,她纠结这些,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自己太伪虚了,甚至有时候也会想,就这样吧,可每次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一个人面对死亡时的绝望挣扎,她就会觉得心疼。
云朝叹了口气,伪善就伪善吧。可人总该有一点坚持,如果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的时候,哪怕就是错的,坚持又何妨?这一辈子,本就是偷了别人的,哪怕她并非是主动盗取。
想到这里,原本不想说话的云朝,抬起脸来,目光清正而又幽深,带着些悲怆与衰伤。
“姑祖母,如果玉琯已经死了呢?如果玉琯死了,玉琯现在所有的亲人,还会有机会指责她错,夸赞她对吗?没有了。作为亲人,哪怕她做的不对,还有机会教训她,这难道不是她亲人应该庆幸的事情吗?至少还有个活着的玉琯,让他们生气或者开心啊。”
宁荣大长公主被她的目光看的心惊,这话,更叫她莫名的惊了一下。
云朝继续道:“玉琯自小得母妃疼爱,如珠如玉,哪怕八九岁,面对这世间,想必亦是懵懂无措的。玉琯不知人间险恶,身边亲人,让玉琯看到的都是锦绣富贵,可是有一天,玉琯突然离了她曾经依杖的一切,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有人想过,玉琯会经历过什么?挨过饿吗?受过冻吗?被人打过骗过****过吗?心里害怕恐惧过吗?想过她的爹娘亲人吗?一人在冰天雪地里,快要饿死冻死病死时,独自一人挣扎过吗?想过家吗?你看,你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玉琯是怎样从京城一路流落到清江府的。连我,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如果我不是遇上燕家人,早死了。可是我活下来了,我也不知道,因为失忆了。哥哥找到我的时候,他说起我的身世,我觉得他在和我说笑话呢。可是哥哥不会认错我,所以我的身分假不了,其实,我自己并不想要这身份呢。然而这身份,就是我的。我要不要,都是。我就会想,曾经的我是怎样的呢?从京城是如何流落到清江府,在快要死的时候被燕家救了的呢?我越想,就觉得玉琯可怜呢。我越觉得她可怜,就……”
说到这里,云朝垂了头,敛了眼中的悲伤,恭恭敬敬,诚诚恳恳道:“姑祖母说的,玉琯都明白的,所以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还请姑祖母责罚。”
刘璇早就听的心痛难忍,默默的淌着眼泪。
大长公主也是心酸难忍。
把这孩子所说的,仔细想想,别说这孩子是自己的侄孙女,就算是个不认识的孩子,那样孤立无援的绝望,也叫人心疼啊。
她说的字字让人辛酸,可语气里并无怨恨,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惟其如此,才更让人难受。
正如她所言,如果玉琯儿没有遇上燕家人呢?真的死了呢?她如今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作为真正疼爱她的血脉亲人,难道不该庆幸吗?
☆、718.第718章 节
孩子能活着回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不堪,这才是大幸之事啊。
如此,她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还小,好好教着也就是了。哪个孩子是天生就不成气的?还不是长辈们没有教好?
她流落辗转,自己这些长辈本就没有教过她,又有何资格求全责备?
大长公主面有惭色:“好孩子,如此,你还能诚恳认错……竟是姑祖母没脸责备你了。”
云朝摇头:“不,姑祖母说过,错,就是错了。我认罚。请姑祖母责罚。知其错而纵容,便是害。姑祖母教导我,是我的福气。”
大长公主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如此,你亦与阿璇一般,在姑祖母府上,静心抄两天经书吧。”
云朝应了是。
待云朝和刘璇去了给好们准备的书房里抄写经书,刘璇打发了丫鬟们,终是红着眼一把把云朝抱在怀里,哽咽道:“好琯儿,我心里疼。都是我不好,从前还怪过你一我不亲了,若我是你……若我是你……再不愿意让我这样的姐姐的。你还叫我阿姐……我……”
云朝说也那番话,心里也很难过。被刘璇这一抱,心生暖意,这丫头纵然骄纵飞扬,可待她,倒算是真心实意的疼爱了,今天她的话,若是瞿氏刘琬听到,只怕不但不会觉得心疼,还要问你一句,那你为何不干脆死了,大家轻省吧?
云朝反笑着安慰道:“我是知道你真心待我好,所以才叫你阿姐的呀。再说你又没有错。待我好的,我总是记着的。皇伯父为我生气,我虽知道不该,可燕家人,给了我性命,我……”
刘璇放开她,看着她的眼,郑重道:“琯哥儿,我发誓,以后只要有我在,我就护着你。谁想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云朝一笑:“阿姐,我当然是相信你对我好的。这话我记下啦。阿姐待我好,我也会待你好的。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阿姐快别掉金豆豆了,叫人看到笑话你,我们可是要抄两天经书的,可得多抄些,字迹也得工整才成。姑祖母虽没说让我们抄哪篇经书,也未规定我们抄多少,但既是错了,便要诚心认真,可不能糊弄她老人家。”
刘璇点了点她的额:“倒要你来教训我。我知道啦。左右我们是姐妹,一起认罚就是了。你要抄什么?我抄心经,字少。”
云朝:……
好吧,其实她也打算要抄《心经》的,不只是因为字数少,还因为这篇心经是她惟一会背的,默起来快一些。而她之所以会背,是因为当年听过王菲和张智霖的一首《心经》,惊为天人,是她平生最爱的一首歌,所以才会背。
两人连研墨都是自己动手的,而没有叫丫鬟进来服侍,大长公主得到禀报,暗自点头。
云朝和刘璇午膳都未曾与大长公主和驸马一道用,而是让人把饭菜送去了小书房里。
驸马回来陪大长公主用膳,见大长公主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神情有此衰伤,不禁道:“这是怎了?难道是明珠那孩子不听劝戒?可我瞧着,那也是个好孩子啊?”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那孩子的亲娘阿潆,那曾是个多明丽飞扬的小姑娘啊?就象那草原上最美的花朵。偏阿镛那不争气的东西,是个眼瞎的小子,倒把鱼目当珍珠。我是听了明珠那孩子的话,有些难过。你我琴瑟和弦,世人眼里,也算是神仙眷侣了,可我当年是不信你的。阿潆当年是何等的信任阿镛那小子,可最后……这世间啊,有些情,日久更醇,有些情,初以为深,久则成毒。可这毒,毒了他们自己,也毒了别人。罢了,不说这个,你怎自己回来了?嘉茗那孩子呢?”
驸马不知大长公主怎有这翻感概,不过见她自己走了出来,便未多言,只笑道:“聊了半响,那孩子我瞧着是个不错的,他到底是除了咱们闺女和外孙外,我这世间惟一的血缘亲人了,他过的也不易,我想着,能拉他,就拉他一把呢。将来到了地下,若见着他祖母,我,也算是没有愧欠啦。”
大长公主拍了拍驸马的手:“好。”
驸马笑道:“我也未打算明着出面,我瞧那孩子也是个出息的,暗中扶他一把就行。你素来清净,没得再沾那些麻烦事儿。”
大长公主嗔了他一眼:“倒与我客气起来。放心,也不过是交待下去一声,又能沾上什么麻烦?我若冷了脸,谁又敢来烦我?”
这倒是实话,驸马一笑。
云朝和刘璇被罚抄经,小风不好过来打扰,便在小书房的院子里自己玩,便安静的很。
两人抄了两天书,竟每人抄了有五十本,拉着小风一起送去了大长公主面前。
刘璇的还好,云朝的一笔字,却记驸马这个正经的文人看的咋舌。叹道:“到底是燕老先生教导过的,别的不说,这笔字,便是多少朝中官员亦不及。可见是用了功夫的。”
又问云朝:“听说你还擅丹青?”
云朝点头:“只是喜欢。燕家祖父说我的字和画,都还只是初见风骨,以后的路长着呢。”
驸马笑道:“谁说你跳脱的?你年纪小,便有这份定性,若坚持下去,便是成大家,亦可期,别放弃了。得闲,也画一幅画来,让我瞧瞧。”
云朝自是应了下来。
到了晚膳时分,云朝和刘璇还有小风陪着两位用膳,云朝想起陈嘉茗来,便问:“陈大哥回去了吗?”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午后回去了。”
云朝有些遗憾。本来还打算交了抄经的差事,能和陈嘉茗好生玩个天把呢。
云朝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用了早膳,大长公主便打发她和刘璇还有小风回去了。
云朝松了口气。倒不是她不想在大长公主府与这位偶象多亲近,而是她想着,那个用来蒸酒的陈溜器大概也差不多做好了,她得在舅舅们离京之前,把这造酒的事儿,给办了呢。再则,过几天就是春闱的日子了,燕家那边还有几位要参加春闱的,她不放心,总得去看一回,送些东西去才成。
还有,那几个公侯公子,欠她的东西,还没送给她呢。
☆、719.第719章 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