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医:“下官也赞同温太医的诊断结论,皇上若能静心修养,再活三五年绝对不成问题。”
三五年?
皇帝紧绷着的身体顿时一软。
血渍再次从胸腔内涌入了喉头,随后顺着唇角溢出。
一旁的德福也被这个诊断结论惊得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屋子里寂静无声。
沉闷的气氛,压抑得德福和两个太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过了约一刻钟后。
龙床之上的皇帝这才终于再次开口了:“德福。”
“奴才在。”
“带他们出去。”
“……遵旨。”德福忙不迭的应声。
柳太医:“……”
温太医:“?”
什么情况?
皇上不,不杀他们了吗?
瘫倒在地等待皇上下令灭口的两个太医,此刻满眼的懵逼。
德福也有些懵,不过,余光在看到皇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心里一紧,在两名太医的身旁低声提醒:“两位大人,还不赶紧跪谢隆恩,然后随奴才出去。”
两人听到德福的提醒,皆是投过去一抹感激的眼神,随后跪直了身体,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谢主隆恩,臣告退。”
德福带着两个太医走出屋子后。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右手摸了摸左胸心脏的位置,缓缓的闭上了眼,片刻后,眸光复杂的看着这满是鲜血的手,凄然一笑。
他今年也才刚刚五十一岁而已,怎么就……怎么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还有那么多的理想没有实现……
艰难的咽了咽,不甘的低沉道:“影六。”
影六现身抱拳并半跪在地,冷冷的眸子里透着些许忧虑:“皇上。”
“派人去把京城最好的大夫抓两个进来,立刻去。”
“遵命。”
影六闪身离开后,皇帝看向房门口:“德福。”
刚刚把两位太医送走的德福,听到屋内皇上的传唤,急忙走了进去。
“皇上。”
“替朕更衣。”
“是。”
德福立刻去把赶紧的龙袍拿了过来,此时,皇帝坐在床沿,身体不住的发颤,又冷,又没有力气,德福把皇帝半楼在怀里,飞快的替皇帝换了衣物后,又轻轻扶着皇帝躺下,随后又让人端了热水进来,又替皇帝擦拭着脸和手上的血渍。
看着白色布巾上的刺目血渍之时,德福喉头梗得很是难受,在转身去清洗布巾之时,眼泪啪啪的砸落在了水盆之中。
皇上……
皇上快不行了。
他最为害怕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此时此刻。
德福的心情极为复杂。
毕竟。
皇上可是他伺候了好几十年的主子,同主子一起这么多年,同主子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如今……
主子一死,他这个贴身的太监也活不成了,不仅是他,这宫里的许多宫人和后妃们,都活不成了,都得给皇上陪葬,到了地底下,他们这些人也依旧得继续伺候着主子。
虽说人生来便固有一死。
但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谁不想自己多活些年?
谁不想晚一些死?
“德福。”
德福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拧干了帕子转身看向皇帝:“皇上,奴才在。”
皇帝淡淡扫了一眼眼眶泛红的德福,问:“皇后和太子以及其他皇子们,可否还在朕的‘仙寿宫’大门外?”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和后宫的嫔妃们,以及太子和诸位皇子以及公主,全都跪在‘仙寿宫’大门外为皇上祈福。”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帐顶,沉默了好一阵都没说话,片刻后,皇上再次开口:“德福,朕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影六若是带着宫外的大夫进来时,你再叫醒我。”
“是,皇上。”
皇帝说完后,便神色疲倦的合上了眼。
德福就站在床边,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就好似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过了约两刻钟后。
德福终于控制不住他的双眼,稍稍转动脖子,转动着或眼珠看向龙床之上的皇帝,直到看到皇帝那还在起伏的胸膛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
德福真真是害怕极了,他生怕皇上此刻闭眼后,就,就再也醒不来了……。
刚刚皇上询问后妃们和皇子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在德福焦灼不安的等待下,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龙床之上的皇帝,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没有睡着。
因为。
平时皇帝睡觉之时,都会发出轻微的鼾声,而此刻,皇帝虽然闭上了眼,但是,却并没有鼾声传来。
德福有些摸不准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也不敢贸然的开口去打扰,更不敢贸然的去擅自碰触龙体。
“仙寿宫”的大门外,此时跪了黑压压的好几十个人。
后宫的宫妃们。
伺候后妃的宫女太监们。
皇子和公主们。
所有人神色或凝重,或担忧,或惊恐的注视着“仙寿宫”的宫门。
太子紧挨着皇后而归,脸上的肌肉崩的紧紧的,衣袖下的双拳紧紧的攥着,皇后手里捏着一串佛镇,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的似乎正在念诵祈福的经文。
容妃和三皇子母子两人,则是满脸的悲戚。
后宫之中,好些分位地下且没有孕育过子嗣的宫妃们,还有诸多太监宫女们,皆是满眼的惊恐和绝望。
若是今日皇上一死。
那么。
她们这些没有子嗣,没有娘家作为大靠山的宫妃们,全部都得被送去皇陵陪葬。
大乾的开国皇帝驾崩后,后宫之中妃嫔外加宫人们,被逼殉葬的人数足有八千多个人,想想这个数字,宫中的太监宫女和嫔妃们,无比胆颤心惊,魂飞魄散。
半个多时辰后。
影卫们带着京城药铺最好的大夫进入了仙寿宫。
后妃和皇子公主们,看到两个面色惊恐的陌生面孔被带进了皇帝的寝宫,皆是好奇且不解。
那两个人……
究竟是什么人?
“皇上,皇上……”德福走进床边,弯腰恭敬的凑近皇上低声提醒:“皇上,影卫已经把京城的两个大夫给带来了。”
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了皇帝,刷一下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扶朕起来。”
“是。”德福把佛尘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小心翼翼的把皇帝搀扶了起来,皇帝坐靠在床头,粗喘着气,缓了一会儿后,冷冷道:“宣他们进来。”
“是。”德福拿起佛尘,走到房门外把让两个影卫把大夫带了进来。
两个被抓来的大夫刚刚在进入宫门之时,就已经彻底被吓懵了,这会儿两人都好似没了魂儿似的,呆呆楞楞的。
皇帝冷厉且威严的眸子直直射向两人。
那两人对上皇子这骇人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思绪顿时回笼,脸色大变的跪在地上忙不迭的咚咚磕头。
“皇上……草民拜见皇上。”
“……草民拜见皇上。”
皇帝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过了一下会儿后,厉声道:“今日让你们来,是让你们来替朕诊脉的,如若你们胆敢有半句虚言……你们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
两人吓得当即就瘫倒在地。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们只是在京城的药铺老老实实坐诊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遭遇了这横祸?
“诊脉。”皇帝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寒声催促。
两个大夫吓得瑟瑟发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过去。
德福看着两人这状态,忙不迭的走过去低声点拨并提醒了几句,两人这才战战兢兢的爬到床边。
最为年长的大夫哆嗦着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强迫他自己静下心来,不静下心来的后果,若是诊脉不准,他们的一家老小可就都要完蛋的。
当白胡子的大夫摸到皇帝的脉象后,脸色大变。
皇帝阴鸷的眸子看向对方:“说。”
“……”说?还是不说?年长的老大夫看着皇帝这骇人的眼神,心里一阵狂跳,紧张的咽了咽,哆嗦着唇:“皇,皇上,您的脉象……脉象表露,您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结结巴巴的说完,老大夫便跪爬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皇帝听到这话,胸腔气血翻涌,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着他的情绪,看向另外一人:“诊脉。”
那四十多岁的大夫爬了过去,惊恐的为皇帝也诊脉后,硬着头皮回到:“回禀皇上,草民的诊断和先前这位朱大夫的诊断是一样的结论,皇上您若能安心休养……自然是能延长几年的寿命。”
还是这个诊断结果……
皇帝垂下了眸子:“德福,让人送他们出宫。”
“是。”
两个大夫一听能回家了,皆是满眼的不敢置信。
德福刚刚把两个太监送出房门,再次回到屋内时,德福双眼泛红,含着泪跪在了龙床边:“……皇上,您会没事的,只要你不要过于操劳,晚上早点睡,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