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点点头。
陈氏满眼不舍的看着炕上的儿媳妇,想要靠近却又担心吓到了失忆的儿媳妇,只能抹着眼泪在丈夫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
小川和晴空一步一回头,满脸担忧的不舍离开。
秦熠知看向邓婆子:“快去把厨房的粥端来。”
“是,老爷。”
邓婆子离开后。
秦熠知看向路大夫:“夫人头疼的厉害,能给夫人开点镇痛的药吗?”
路大夫点点头:“我这就去写药方,然后抓药让厨房熬药。”
此时此刻。
屋子里就只剩下秦熠知和炕上的云杉了,秦熠知粗粝的手指轻轻按揉着她的两边的太阳穴。
“夫人,现在还疼的厉害吗?”
“……好,好一点点了,但还是很疼。”云杉虚弱的喘息说道。
看着满脸胡茬,双目猩红,满眼浓情与担忧的眸子,云杉眸光一闪,随后便又移开视线,最后干脆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
邓婆子提着食盒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香甜的南瓜小米粥刚从食盒里拿出来,那香甜的味道便弥漫在云杉的鼻息之间,胃里传来火烧火燎的疼,下意识的咽了咽。
秦熠知急忙端起粥碗,拿起勺子搅动粥,舀起一勺随后吹了吹,后又用唇试了试勺子里粥的温度,待温度能入口后,这才把粥勺递进云杉的唇边。
“媳妇,快吃点吧,不烫了。”
“……你,你真的是我的夫君吗?刚刚那两个孩子,真的是我和你……和你生的?”
“我当然是你的夫君。”秦熠知满眼柔情的肯定说道,随后把粥勺放进碗里,伸手轻抚她的脑袋,担忧的看着妻子劝说道:“乖~你还头疼着,暂时就别费脑去想这些,先吃饭,吃完饭了再好好睡一觉,过些天等你恢复了,你想知道什么,为夫统统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的手在和她接触之时,她的身子一僵,很是抗拒的反应,对于妻子的抗拒和防备,他的心中虽然难受,但这点难受和失去妻子相比,完全就不值一提,只要她醒来了,不论她失忆也好,还是变傻也好,只要她活着这就够了。
如今。
他和孩子们还有家人们,对于完全失忆的她而言全都是陌生人,对于陌生人的靠近和身体接触,自然会有所抗拒和戒备。
这些他都能理解并体谅。
舀起一勺粥吹了吹,试了试温度,随后递向她的唇边:“快吃吧。”
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张开了嘴。
吃饭的过程。
她表现得都很是秀气,一直细嚼慢咽着。
秦熠知却在看到她一直都用左边咀嚼食物之时,拿着粥勺的手有些僵硬。
一个人可能会失忆。
但一个人多年养成的习惯,却很难改变。
云杉不管吃什么,总是喜欢用右边的牙齿来咀嚼,这一点云杉自己可能没发现,但他却早早的就发现了她这一习惯。
秦熠知有些心不在焉的给她喂着饭,直到把一碗粥都喂完后。
云杉见秦熠知直直看着她,神色有些紧张,忐忑不安道:“我……我想睡了。”
“……现在头疼的可还厉害?若是厉害的话,你便等会儿喝了药再睡。”
“现在比刚刚好些了,我不想喝药,我睡会儿肯定就能好了。”
“好吧,你睡,为夫陪着你。”
“……”云杉戒备且为难的看着他,唇瓣动了好几次后,这才鼓起勇气道:“我,我和你还不熟……我睡觉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这样怪变扭的。”
秦熠知愣了一瞬,幽深的眸子直直看了她好几秒后,这才点点头。
“你能,能帮我把床幔放下吗?”
“好。”
秦熠知起身把遮光挡风的床幔放了下来。
已经熬了好几天都没合眼的秦熠知,紧绷了多日的情绪一放松下来,便感到了深深的疲惫,身子一个踉跄,站定后看向房门口:“秦安,搬一张小床进来。”
“……是。”夫人失忆了,不让老爷上床这也是应该的。
片刻后。
秦安就把小川搬进来了,就放在距离炕约三米外的正面对。
炕上的云杉听到小床被压得吱嘎一声轻响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微颤的手轻抚着身上那滑溜的被面,被床幔遮挡着的炕中漆黑一片,黑暗中的女人用被子半捂住脸颊,脸上的神情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真好……
真是太好了……
又能做回真正的厉云杉了。
从今天开始。
她便是战神夫人了。
两年前。
她被婆家人逼得走上了绝路——撞墙自杀。
她以为。
只要她一死。
就能彻底解脱了。
没想到阎王爷却不收她。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
她惊悚的发现,她的灵魂居然从三河县,然后俯身在了虹口县的一个男人婆般的丑八怪身上。
丑八怪即便是再丑,也终究是个女人。
虹口县距离三河县路途遥远,她一个女人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压根就不敢跋涉千里去三河县。
而且。
即便是她有钱了,她也不想回到三河县那个伤心之地。
那个地方,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灾难。
母亲早亡。
父亲是个书呆子,总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总认为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后,只要她肚皮争气给婆家人添丁进口,只要她孝敬公婆,体贴丈夫,她就能凭借嫁妆和儿子在婆家立足。
曾经。
她也是这么天真的以为。
可当嫁入了言家后,她才发现她和父亲是多么的愚蠢。
那言家人都是些过河拆桥,而且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刚刚和丈夫成亲,那时新婚燕尔,她和白眼狼的丈夫正是蜜里调油之时,她信了言正轩那畜生对她说的每一句情话,也信了婆家人对她的各种好。
她把那些全都当真了。
可她的丈夫,她的公公婆婆和哥哥嫂子们,惦记着的却是她的嫁妆。
丈夫用要进学为由来让她掏银子。
公公婆婆大哥大嫂哭惨的说家里困难,要修建新房子,免得丈夫今后这个读书人住在茅屋里被学子们笑话。
成亲一月后,丈夫就手部受伤被家人送上了战场。
没了丈夫。
她在婆家的日子就越发的艰难了,哪怕怀了孩子,只要没掏银子出来,她的日子就好过不了。
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养活自己和肚中的孩子,她只能时不时的往外掏银子。
生产之时。
她寄予厚望拼死生下的孩子,她本意,孩子便是她在婆家能站住脚的依仗,没想到,女儿却是个憨傻的,儿子也是离不得药的病秧子。
两个孩子的出生,不仅没有帮助她在婆家站稳脚,反而越发的把她往痛苦的深渊里推。
公公婆婆对孩子的嫌弃,哥哥嫂嫂和小姑子们,侄子侄女们对两个孩子的嘲笑,村里人都骂她命硬是个灾星,所以才会克母,克父,克夫,甚至连一对双胞胎的儿女也被她克得一个憨傻,一个病弱。
她没有了娘家人给她撑腰。
她没有了丈夫为她出头。
她的儿女不能为她争脸面。
她没有任何底气在婆家立足。
她就是个任人差遣,人人驱使的奴婢。
撞墙自尽后,断气之前她才真正悟了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秦熠知侧躺在小床上,薄唇紧抿,目光直直的看着床幔。
听到里面传来紊乱的粗重呼吸,以及隐忍的抽泣声,眸光微闪,出声道:“夫人,可是头疼得又厉害了?”
“……没,没事,我就是……就是有些怕,没有任何记忆让我觉得很不安,很害怕……”厉云杉带着浓浓的鼻音哽咽说道。
“……”秦熠知柔声道:“别怕,也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等你身体恢复了,你想知道什么,为夫全都告诉你。”
“嗯。”厉云杉声音嘶哑的闷闷应声着。
真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她的身体在被那孤魂野鬼占据她后,那孤魂野鬼居然混成了战神夫人。
幸亏。
幸亏她遇到了那个高僧,这才能赶走她身体里的那个孤魂野鬼。
如今。
她这个正主回来了,希望那个孤魂野鬼能被高僧给打得灰飞烟灭,这样她就不用担心那孤魂野鬼再来枪她身体。
想到她如今就是战神夫人了,想到丈夫这么有本事,有能耐,还对她怎么好。
想到这些。
厉云杉就开心不已。
开心过后,便很是不愤。
凭什么那个孤魂野鬼占据了她的身子后,居然能过得这么顺遂?
害她难产,害得她差点死掉的那一对双胞胎儿女,没想到那两个小白眼狼,居然对那个孤魂野鬼比对她这个真正的亲娘还要好。
想到这些,厉云杉心里就很不舒服。
对于那一双儿女,厉云杉并没有过多母爱,那两个孩子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一个憨傻。
一个病弱。
想想那两个孩子是被那孤魂野鬼给养好了,两孩子还对那孤魂野鬼那么亲昵,她这心里就很是膈应,而且一想到那两个孩子是言正轩那当了逃兵的白眼狼的孩子,她就恨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