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蕊将一匙药水送进她口中,可是,老人家吞咽困难,只咽下了少许,余下的药水全都顺着嘴角滑到下巴上,再滴落于被褥。
薛蕊细心地拿帕子替她擦净,复又继续喂她吃药,每喂一口,便紧紧地看着她,嘴巴甚至会随着她吃药的动作一开一合,含泪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眷恋。
“刷”,身后的门帘忽地被人挑起,寒风乍涌,薛蕊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她一时大惊,尚未回头,手中忽地一空,却是药碗与汤匙被人劈手夺了去。
“表姑娘尊贵着呢,这些活计不该您来做。”听不出起伏的声线,伴随着一股大力而来,薛蕊被这股力量拉扯得朝后便倒,却又被两个婆子架住。
“表姑娘,我们来吧,您歇着。”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与另一个婆子合力强拉着她便往屋外走。
“嬷嬷!嬷嬷!嬷……唔唔……”陡然破碎的声音中,一个穿着元宝纹藏青长比甲、面相刻薄的妇人走上前来,随手将帕子团作一团,狠狠塞进了薛蕊口中。
视线甫一触及这妇人,薛蕊立时面色惨白,不要命似地摇头躲闪,很快那头发便散开了,衣带也扯了开去,裙子掀起了一大块,如若疯女一般。
到底她还算是个主子,这般发起疯来,那两个婆子便都有点怕了,又不敢下死力钳制,其中一人便迟疑地抬头问:“江妈妈……”
话音未了,却正迎上了那刻薄妇人刀子般的眼神。
“还不快着些!”冰冷的声线带着几分尖锐,直扎得那婆子面孔一白,再不敢犹豫,下死手扯着薛蕊便往外走。
薛蕊本就挣扎得气促,如今嘴被堵住、两臂又被反拧着向后拉扯,不由得呼吸困难,乱发下的脸孔挣得通红,竟有若行将窒息般干呕起来,身子打挺、手足乱颤,状极骇人。
“站着。”江妈妈发了话。
那两个婆子立时停步,仍旧紧紧钳制着薛蕊,不令她乱动。
“表姑娘何不好好儿的?别叫奴婢为难哪。”江妈妈踏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薛蕊,神情淡漠,吊梢眉向下耷拉着,越发显出几分薄寡。
“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表姑娘前些时候日子过得太好了些,有些忘了规矩本分,奴婢便是来教导表姑娘的,还请您莫辜负了长辈们的恩义。”
言至此,她便拿眼角刮了一下病床上的赵嬷嬷,似笑非笑地道:“嬷嬷年纪大了,就该回庄上荣养,等姑娘去了庄子,您主仆二人自能团聚。”
薛蕊呆了一呆,旋即愈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口中溢出破碎的声音:“不……嬷嬷……求求……”
“啪”,一记脆响,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声,却是江妈妈扇了她一耳光。
薛蕊地被打得身子一歪,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头晕目眩,剧烈的震惊让她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只透过纷披下来的发丝看着江妈妈,一脸地不敢置信。
江妈妈面无表情,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薛蕊再度被打得身子一歪,颊边飞快肿起老高,口角边竟滴下血来。
江妈妈好整以暇地收回手,在裙子两侧扑打了一下,淡淡地道:“表姑娘既然忘了规矩,奴婢少不得要提醒您一声儿,这是奴婢该做的。”
语毕,提声吩咐:“来人,把掌嘴的竹批子拿来。”
很快便有小丫头战战兢兢走进来,将那已经乌青发亮的竹批子拿了进来。
“还是这东西好用。”江妈妈将那竹批子凌空甩了两下,满意地道,旋即便向着薛蕊微微躬身:“表姑娘恕罪,方才一时忘了规矩,竟直接上了手,奴婢一会儿自去领罚。”
薛蕊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瞳孔缩起,慢慢地垂下了头,掩去了眼底深处的怨毒。
“表姑娘也别怨奴婢手快,实是您这忘性儿太大了,如今在奴婢这儿还好,若有朝一日在老夫人跟前您也这么着,奴婢那可是要跟着一起吃挂落的。”江妈妈的声音几无起伏,说罢便挥了挥手。
那两个婆子此时皆白着脸,应“是”的时候更是头也不敢抬,齐齐将薛蕊给扯出了屋子。
薛蕊的双颊火辣辣地痛着,两臂更是疼得麻木,哪里还有半分挣扎的余力,径被那婆子拉进西次间儿,按跪在了青砖地上。
“先罚一顿饭罢,若不听话,就再饿着。何时老实了,何时再用饭。”江妈妈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抬脚走进明间儿,两个粗使丫头拥上来,似模似样的扶着她的胳膊行至屋子中间儿,方才退开。
第253章 一线生机
皱着眉头往四下里看了看,江妈妈面露不虞:“表姑娘如今正是火旺的时候,这屋子里怎么还有炭盆儿?撤了罢。”
她指指点点地说道,一面便自小丫鬟手中接过厚厚的裘衣,披在身上,续道:“再,那被褥也太厚了些,表姑娘虚火一上来,那还不得热出毛病来?都一并撤了,再叫我瞧见这些,我拿你们是问。”
几个粗使婆子早知江妈妈威名,此时尽皆两股战战,飞快地将东西都给撤了,不一时,这破败的屋舍中便不见了好些家什,房间里的温度也迅速地降了下去,很快便冷得透骨。
江妈妈将狐裘裹紧了些,坐在西次间儿的扶手椅上,腰背挺直,面色冷峻:“奴婢便在这里陪着表姑娘,表姑娘只安心思过便是。”
薛蕊没说话。
她已经安静许久了。
自从跪在地上之后,她的头便再也不曾抬起过一次。
她两眼发直地盯着膝下青砖,那砖地上滴落着几滴血渍,红得有些刺目。
蓦地,她勾动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果然应该早早去死。
今日这一切,不过是有人借着江妈妈的口来告诉她,这府里的人,已经失去耐心了。
自然,他们如今还不至于这就动手。
薛蕊裂嘴笑着,身子却在不住地发抖,仿佛那四面八方的寒意已经透进了骨头里,渗进了血液中。
想来还不至于的。
他们还不至于马上就把自己给弄死。
她想道。
像是在给自己鼓勇,又像是无声自语般地摇了摇头。
毕竟,忠勇伯府还是个要脸的人家,总不能真的就把她给杀了,那也太难看了。
以万氏的为人,如果不能做到面子上的完美,她就绝不会动手。
那么,她还有机会活下去的。
薛蕊用力地撑着僵冷的身体,牙齿格格作响。
她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
姨娘临时死前切切的期盼,还有胞弟被贼人砍作两截的尸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死,是一件最最可怕的事。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要活着。
薛蕊的身子冷得直抖,可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那目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仿佛能将那砖地烧出两个洞来。
她还是有机会活的。
只要……去了那个地方……
薛蕊的呼吸有些急促。
方才偷跑出院子的时候,她偷听到了仆役的议论。
那个国公府的姑娘,好像很有本事。
薛蕊面上的笑容越扯越大,牵动被打肿的脸颊,不由疼得直裂嘴。
然而,在这阵钻心的疼痛里,她的眼睛却亮得怕人,如同黑夜中的困兽,正向着唯一的那一线生机,发出无声的嘶吼……
…………………………
春风三月,济南城中已是烟柳成行、桃花千树,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马车驶出城门时,陈滢远远便瞧见,那城墙左近,亦开了几树桃花。
“表姐表姐,快来瞧瞧,我做的这朵红花儿好看不好看?”李惜拉着陈滢的胳膊说道,一壁便将朵红色的绒花拿给她瞧。
陈滢自然要赞上一声“好”,再转眸四顾,便抬手按了按额角。
车厢里一片狼藉,花花绿绿的碎布头儿到处都是,李惜一本正经地坐在那窗子下头,正认真地拿红布铰出五瓣梅花的形状。
“我说惜表姐,这都快要到地方儿了,你怎么还做着这些东西呢?”陈涵充满嫌弃的语声响了起来,让陈滢的眉头也跟着跳了跳。
她原本只是想请李惜帮忙,做一些给幼儿园小朋友上课的教具的,那都是些再简单不过的事物,拿些边角料就能做得,比如小红花、小动物之类的。
李惜的针线活儿与陈滢不相伯仲,皆是拿起针线就打瞌睡的那一型,然不知为何,自听闻这是女校要用之物,她就来了精神,不仅自己做,还把陈涵也拉上了,两个人兴兴头头地弄出了好些来,陈滢觉得,往后两三年的用物,只怕她们都给做得了。
三月初五,正是女校开课之日,虽然那学生也就只有小猫两、三只,然于陈滢而言却是大事,她自是要早早过去。
可是,李惜跟过来也就罢了,陈涵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一脸不屑、却又被李惜强拉着裁布头的四妹妹,陈滢觉头都要大了。
陈涵在此,则陈湘必定也不会缺席,此时,陈湘正与陈涵她们凑作一堆,安安静静地缝着布老虎,眉眼间一派安详。
女校便建在城外五里处,不消多时,马车便已驰近,透过车窗,遥遥可见一弯青墙如黛,墙内开了几株杏花,被那漫山遍野的葱绿掩映着,有若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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